暑气在夜幕降临后仍未完全消散，空气中浮动着药草蒸腾了一整天的苦涩清香。贺州躺在柴房简陋的床铺上，白日里过度使用的手臂肌肉此刻泛着酸胀的疼痛，虎口结痂处更是传来阵阵灼热的跳动感。
他辗转难眠，索性坐起身，借着从门缝漏进的月光，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交错着新旧茧痕，虎口处那道裂伤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粗糙的痂面，触感清晰地提醒着他这双手曾紧握过什么，又曾斩断过什么。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还没睡？”刘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静无波。
贺州抚触伤口的动作一顿，收回手，沉声应道：“嗯。”
门外沉默了片刻，随后是陶碗放置在门边矮凳上的轻微磕碰声。“镇痛的药汤，”她说，“若疼得厉害便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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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院落照得一片清辉。贺州推开柴房门，端起那碗犹带余温的药汤，却没有立刻喝下。他走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倚着粗糙的树干坐下，仰头望向天际那轮将满未满的月亮。
夜露无声地浸润着大地，草叶上凝结起细密的珠光。远处山林轮廓模糊，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双手，”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自言自语，又清晰地融入了这片寂静，“曾经只握刀剑。”
刘暖并未睡下，她坐在主屋窗边，就着月光缝补一件旧衣。听到院中传来的话语，她拈针的手指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在北境，风沙能磨碎石头。”贺州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月亮上，仿佛透过那清冷的光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狼嚎谷一役，三千弟兄进去，活着出来的不足百人……我这条命，是踏着同袍的血肉捡回来的。”
他的声音里没有波澜，却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显沉重。夜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来到这里之前，”他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那双在月光下轮廓分明的手，“我以为余生只剩杀戮，或者被杀。”
他将碗中微苦的药汤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他放下空碗，重新抬头望向月亮，久久不语。
刘暖放下手中的针线，目光透过窗棂，落在树下那个笼罩在清冷月华中的孤寂身影上。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出去，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陪伴着这片无声的倾诉。
许久，贺州缓缓站起身，走回柴房。关门的声音轻不可闻。
院落重归寂静，唯有月光依旧，温柔而公平地洒落在每一片草叶，每一寸土地上，也悄然流淌进某些悄然松动的心防缝隙。
晨露未干，刘暖与贺州己行至暖山深处人迹罕至之地。此处的林木愈发高大，遮天蔽日，光线幽暗，空气冰凉，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息和某种特有的阴凉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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