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暖正在廊下翻拣新采的半夏,听到院中不同寻常的寂静,抬眼望去。只见贺州双脚微分,稳立如松,举刀的动作虽仍带着三分克制,却己然恢复了某种流畅的韵律。刀光一闪,带着破开空气的锐响,重重落下——
“铿!”
一声沉闷却干净利落的钝响,那顽固执拗的老树根应声裂开,断口整齐,露出内部新鲜的木芯。他没有停顿,手腕微转,刀锋顺势劈入裂缝,借力一撬,粗壮的树根便彻底分为两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久违的、力量收放自如的掌控感。只有在他收势站定,微微喘息时,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那不自觉握紧刀柄、首至骨节泛白的手,才泄露了这看似轻松的一击所耗费的心神与牵动的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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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暖的目光在他绷紧的背脊和那只用力至微微颤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复又垂下,继续手中的活计,仿佛院中一切如常。
贺州看着地上被劈开的树根,那新鲜木茬散发出的辛辣气息冲入鼻腔。这味道,与记忆中某些被烈焰炙烤、被鲜血浸染的破碎画面诡异地重叠起来——焦糊的木料、崩裂的盾牌、营寨燃烧的浓烟……还有同袍临终前,抓住他手臂时,那无法撼动的力道和滚烫的温度。
他猛地闭了闭眼,试图驱散眼前翻腾的血色与耳畔隐约响起的金戈交鸣。掌心被粗糙刀柄磨砺的刺痛变得无比清晰,与心底某个被强行按压下去的角落产生了共鸣。
“当啷”一声,他松开手,柴刀落在劈好的柴块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声响惊动了廊下的刘暖。她抬起头,见他脸色比方才苍白了些许,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目光深处有什么情绪在剧烈地翻涌,又被强行压制下去。
她没有出声询问,只是静静地看着。
良久,贺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弯腰拾起柴刀,将其稳稳放回原处。他拿起倚靠在一旁的木杖,动作恢复了之前的沉缓,仿佛刚才那瞬间迸发的锐利与失控,只是阳光下的错觉。
“剩下的,”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午后再说。”
刘暖将筛选好的半夏收入竹匾,闻言,只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院中再次安静下来,唯有风吹过新劈柴堆,带起几缕细碎的木屑,在空中打着旋儿。那辛辣的木香依旧弥漫,与廊下飘来的、半夏特有的辛燥气味混合在一起,缠绕着两个各自沉默的人。
贺州走到水缸边,掬起一捧凉水扑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清明。他抬起头,看向药圃中那片生机勃勃的青翠,目光渐渐沉淀下来。
有些痕迹,终究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被这暖山的日光与药香,慢慢覆盖。
夏至将至,日头愈发毒辣,连山风都带着灼人的热气。刘暖预备着炮制一批解暑清心的药茶,需用几味长在溪涧深处的淡竹叶和荷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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