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离去后的第三日，刘暖在柴房角落寻到一根他闲暇时打磨过半的硬木。木质坚实，纹理细密，是制作药杵的上好材料。她取来刻刀，就着窗光，顺着原有的轮廓细细修整。刀锋过处，木屑纷飞，渐渐显露出趁手的形状。这活儿本该由他完成，如今却只剩她独自在这空寂的院里，听着刻刀与木头摩擦的单调声响。
她做得很慢，每一分力道，每一次下刀，都极专注。仿佛通过这重复的劳作，便能驱散心头那缕因独处而愈发清晰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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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明星稀。刘暖将新制成的药杵置于屋檐下，任夜露浸润，使其木质更为坚韧。她正欲回屋，忽闻后山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飞鸟惊鸣之声，扑棱棱的翅膀拍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惊起一片犬吠。
那不是寻常夜枭捕食的动静，倒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闯入，打破了山林的安宁。
她脚步一顿，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移至院墙阴影下，凝神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月光下的山林轮廓模糊，看不出任何异样，但那惊飞的鸟群和隐约传来的、某种沉重物体滚落山崖的闷响，却让她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是贺州遇到了麻烦？还是那些窥探暖山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立在阴影里，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袖中的“惊蛰散”被捏得紧紧，指尖冰凉。
过了许久，山林重归寂静，仿佛方才的骚动从未发生。唯有那被惊起的宿鸟，仍在远空不安地盘旋鸣叫。
刘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夜露的寒凉己浸透衣衫。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漆黑的山林深处，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屋内。
关门，落栓。
油灯再次点亮，昏黄的光晕下，她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与决然。
无论山外风雨几何，暖山依旧。
长夜未央，孤灯独明。
天光未大亮，山间还弥漫着破晓前的青灰色雾霭。刘暖便己背上药篓，手持药锄，悄然出了院门。她并未走远，而是绕着院落外围，仔细勘察昨夜惊鸟传来的后山方向。
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步履落在的落叶上，几近无声。她的目光如梳，掠过每一处可能留下痕迹的地面、灌木丛和岩壁。在距离院落约半里的一处陡坡下，她发现了异样——几丛蕨草被明显踩踏过，断茎处汁液尚未完全干涸，旁边一块松动的岩石上有新鲜的擦痕，泥土滑落的痕迹指向下方幽深的山谷。
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沾在草叶上的泥土，色泽与暖山常见的土质略有不同，更偏红褐，且带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此地的硝石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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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察完毕，刘暖并未首接回院，而是转入旁侧一条更隐秘的小径，采集了几味特定的草药。其中有叶片边缘带刺、触碰会引起皮肤红肿的蝎子草，有根系能释放微弱麻痹气息的醉鱼草，还有数株气味辛辣浓烈、能有效干扰嗅觉的百里香。
回到小院，她并未停歇。先将蝎子草的汁液小心涂抹在北面及后山方向的竹篱笆内侧，尤其是几处易于攀爬的位置。接着，将醉鱼草的根系捣烂，混合泥土，看似无意地撒布在院墙根脚那些新发现的、可能被窥探的角落。最后，把采来的百里香栽种在院落上风口的药圃边缘，任由山风将那股辛烈之气吹向整个小院。
做完这一切，日头己升高。她洗净手，如常般开始晾晒药材，喂鸡，清扫。只是今日，她晾晒的药材中，多了几味气味更为复杂、甚至有些冲鼻的阿魏和鸡屎藤。
整个院落，看似与往日无异，依旧药香弥漫，安宁祥和。然而，若有心怀不轨者靠近，便会发现，这暖山的草木，仿佛都带上了无形的尖刺，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也变得扑朔迷离，令人望而却步。
刘暖坐在廊下，拿起那根新制的药杵，缓缓打磨着最后一点毛糙之处。日光温暖，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她以草木为兵，以药香为障，在这片看似平和的山谷里，布下了一座无声的城池。
她在等。等风雨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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