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山林褪尽最后一丝浮华，露出疏朗的筋骨。北风掠过光秃的枝桠，发出尖锐的呼啸，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扑打在竹篱笆上，簌簌作响。秋声己带上冬日的凛冽。
刘暖背着药篓，行走在山径上。她今日需采的是夜息香，此草性温，能宁神定惊，尤宜在万物肃杀的深秋用以安抚心神。它常生于背风向阳的岩石缝隙，叶片肥厚，即使在枯季也能保持一抹沉静的翠色。
她的步伐比往日更显沉凝，目光扫过山路两旁。几处不起眼的草丛有被反复踩踏的痕迹，并非野兽所为。一株老松的树干上，留有新鲜的、深嵌入树皮的指印，显示有人曾借力攀援，且指力惊人。空气里，除了草木腐朽和泥土的气息，似乎还隐约浮动着一丝不属于山野的、冰冷的铁器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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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得夜息香归来，日头己西斜，将天边云彩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院落依旧安静地伫立在暮色中，只是那份安静里，仿佛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
刘暖没有立刻进院，而是站在院门外，静静感受了片刻。风中传来的气息复杂而隐晦，除了她布下的各种药障气味，似乎还混杂了别的什么……一种极淡的、类似于硝石燃烧后的余烬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男性的、带着汗意与血腥的陌生气息。
对方并未远离，甚至可能就在附近窥视。
她推开院门，动作如常。目光却锐利如刀，迅速扫过院中每一个角落。药圃无恙，柴堆依旧，廊柱上的箭孔在暮色中像一个沉默的伤疤。
她将夜息香摊放在廊下通风处，然后开始准备晚膳。炊烟升起，米香混合着药香，试图驱散空气中那份令人不安的凝滞。
然而，就在她弯腰往灶膛添柴时，耳廓微动，捕捉到院墙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唿哨，短促，尖锐，随即戛然而止。
那不是真的夜枭。
刘暖添柴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她只是将灶膛里的火拨得更旺了些，火光跳跃，映亮她沉静如水的面容，也映亮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决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暖山的秋夜，注定无法平静了。
她起身，走到水缸边，舀水净手。指尖触及腰间那柄柴刀冰冷的皮鞘，传来一丝安定的力量。
夜幕，正缓缓降临。
立冬之日，北风愈发猖獗，嘶吼着席卷过山峦，带来刺骨的寒意。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山顶，仿佛酝酿着一场初雪。
入夜，风声更紧，如同万鬼齐哭。刘暖没有如常歇息，而是坐在灶间，再次磨起了那柄柴刀。这一次，她磨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仔细，都要慢。磨石与刀锋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狂风的间歇中，固执地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
刀身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幽冷的光。她的目光落在刃口上，专注，沉静，仿佛要将所有的警惕与决绝，都磨进这冰冷的铁器之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虎口处旧伤传来的细微刺痛，己被她全然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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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过，风声里夹杂进了新的声响——细碎，轻盈，如同盐粒洒落。
刘暖磨刀的动作一顿，侧耳倾听。
是雪。初雪终于落了下来。
她放下柴刀，走到门边，推开一条缝隙。借着地上积雪反射的微光，只见漫天素白，纷纷扬扬，无声地覆盖着院落、药圃和远山。世界仿佛在瞬间变得纯净而肃穆。
然而，这份纯净并未持续太久。
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在院墙西北角的外侧，积雪之上，赫然印着一串新鲜的脚印！脚印深而杂乱，显示来者步履沉重，甚至有些踉跄，与之前那些谨慎窥探的痕迹截然不同。脚印延伸向深山的方向，但在离开院墙不远处的雪地上，还溅落了几点深色的污迹，在纯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目。
是血。
刘暖的心猛地一沉。是贺州？还是那些窥探者之间发生了冲突？
她没有贸然开门查看，只是静静立在门后，任由冰冷的雪风拂面。空气中的铁锈味似乎更浓了些，混合着雪的清寒，带来一种不祥的预兆。
雪越下越大，渐渐将那串脚印和血迹覆盖、模糊。
天地间，唯余风雪之声。
刘暖缓缓关上门，插好门闩。她回到灶间，看着那柄磨得寒光凛冽的柴刀，伸手握住刀柄，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
风雪之夜，血迹，陌生的沉重脚印……
暖山的这个冬天，注定要以血色开场了。
她提起油灯，走回自己的房间。灯火如豆，在风雪呼啸声中摇曳不定。
今夜，她需和衣而卧，柴刀置于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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