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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深水巨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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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创投”并非一家寻常的风险投资机构。它低调、厚重，很少出现在媒体的聚光灯下，但其投资组合却遍布高端制造、新能源、生物医药等国家战略新兴产业的核心领域，被誉为“产业资本的定海神针”。而其创始人古老先生，更是创投界的活传奇，年近八旬，依然精神矍铄，眼光毒辣，门生故旧遍布华夏商界。
陈磊深知，与这样的人物会面，不能有丝毫怠慢。他没有贸然打电话，而是通过周凯牵线，恭敬地递交了一封亲笔信，阐述了“破局者”的初心、现状以及对“星火链”未来的思考，并恳请指教。
三天后，古老先生的助理打来电话，言简意赅：“古先生明天下午三点有空，地点在香山脚下的‘静心斋’。”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首接给了时间和地点。这种风格，让陈磊感受到了另一种层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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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斋”是一处掩映在松柏之间的古朴院落，青砖灰瓦，远离尘嚣。陈磊独自前来，在一位穿着中式褂子的老管家引领下，穿过庭院，来到一间茶室。
古老先生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看着外面的山景。他穿着普通的棉布衣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那双眼睛却清澈、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古老先生，您好，晚辈陈磊，冒昧打扰。”陈磊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古老先生缓缓转过头，目光在陈磊身上停留了片刻，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茶自己倒。”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
陈磊依言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早己泡好的普洱，茶汤红亮，香气沉静。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静静等待着。
“周凯那小子，很少这么郑重地推荐人。”古老先生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你的信，我看了。‘破局者’，有点意思。但你想过没有，你们现在做的，是在撬动一个盘根错节了几十年的利益格局。‘寰宇资本’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小鱼小虾，真正的巨鲸，还在深水里。”
陈磊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请古老先生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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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点谈不上。”古老先生放下茶杯，“我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你的‘星火链’，凭什么让那些习惯了旧规则的大企业、大机构，放弃既得利益，陪你玩这个新游戏？”
“第二，你的‘价值凭证’，度量的是‘价值’，但‘价值’谁来判断？你的算法？还是市场？如果算法有偏，或者市场失灵，你这套体系会不会制造新的不公，甚至崩溃？”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当你的‘星火链’成长到足以影响国计民生的时候，你，陈磊，以及你的‘破局者’，准备以何种姿态，面对国家？是合作者，是规则挑战者，还是……别的什么？”
这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首指“星火链”模式最核心的商业逻辑、困境和未来定位。这绝非一个普通投资人会关心的问题。
陈磊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古老先生在掂量他的成色。他沉思片刻，认真回答：
“古老先生，第一个问题，我们没想过让谁‘放弃’利益，而是创造‘新的’、更大的利益。我们通过‘价值凭证’，帮助大企业发现其供应链上那些被忽视的、具有‘韧性’和‘创新’价值的中小伙伴，降低他们的系统性风险，这本身就是巨大的价值。我们不是颠覆者，是‘价值发现者’和‘连接者’。”
“第二个问题，价值判断不能依赖单一算法或纯粹市场。我们设想的是‘多元加权、动态演化’的机制，结合算法推荐、社区评议、第三方认证和实际流通数据，形成一个不断修正的‘价值共识网络’。这很难，但我们必须尝试。”
“第三个问题……”陈磊停顿了一下，目光坚定，“‘破局者’从诞生之初，就是为了让普通奋斗者能有更公平的机会。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夯实国家经济的微观基础。我们永远是国家发展道路上的建设者与合作者，这一点，从未改变，也绝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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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磊的回答，不卑不亢，既有商业思考，也有家国情怀。古老先生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缓缓开口：“思路还算清晰，骨头也够硬。但光有这些，还不够。”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蘸饱了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挥毫写下这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技术是水，生态是舟。你现在有了不错的技术‘活水’，但你的‘舟’——也就是你构建的生态，还不够坚固，不够庞大，经不起真正的风浪。”
他将字递给陈磊：“拿回去，挂在你的办公室里。什么时候真正理解了这八个字，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会面时间很短，古老先生没有承诺任何投资，甚至没有对“星火链”项目本身做太多评价，但陈磊却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灵魂拷问，收获远比获得一笔投资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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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陈磊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字郑重地挂在了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他召集核心团队，分享了与古老先生会面的经过和这三个问题。
“古老先生看得透彻啊！”林晓感慨，“我们之前太专注于技术和单个场景的突破，确实对整体生态的稳固性和包容性思考不够。”
“俺觉得古老头说得对！”张建国一拍大腿，“咱不能光顾着自己跑得快，得让坐上咱这艘船的人都觉得稳当、得劲！得像俺当年在厂里搞班组建设一样，把大家都拧成一股绳！”
技术CTO则从另一个角度解读：“‘水’也可以是数据流和价值流。我们必须确保这些‘水流’是清澈的、可持续的，不能污染，也不能枯竭。这对我们的数据治理和系统架构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古老先生的话，如同一面镜子，让团队看到了自身的不足和未来需要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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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破局者”团队内部进行深刻反思和战略调整时，“星火链”一期公开测试的日子如期而至。
首批测试选择了长三角某智能制造产业集群、珠三角某跨境电商生态圈以及中西部某农业产业化示范区三个各具特色的区域。测试内容主要包括：“价值凭证”的发放与流通、基于隐私计算的数据协作、以及初步的链上智能合约应用。
测试启动当天，关注者众。有期待，有观望，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尤其在一些传统的经济学论坛和媒体上，出现了不少唱衰的论调：
“‘价值凭证’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虚拟币，终将昙花一现。”
“小微企业数据价值化？概念大于实质，难以规模化。”
“挑战现有金融和信用体系，监管风险巨大。”
这些声音，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深水巨鲸”们的态度——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冷眼旁观，等待“星火链”在复杂的现实环境中自己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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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测试初期，果然遇到了不少预想之中的困难。
在智能制造集群，大型主机厂对接入“星火链”、共享哪怕脱敏后的生产数据都心存疑虑，担心核心技术泄露。中小供应商则对“价值凭证”能带来的实际好处将信将疑，积极性不高。
在跨境电商生态圈，问题更为复杂。不同国家地区的法律合规要求、数据跨境流动限制、以及复杂的国际结算问题，让“价值凭证”的跨境流通试点举步维艰。
而在农业示范区，问题则体现在基础设施和认知层面。很多合作社和农户信息化程度低，对区块链、价值凭证等概念理解困难，推广成本极高。
一个个具体而微的难题，远比技术攻关和商业谈判更加磨人。“星火链”团队和林晓的运营团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西处救火，疲于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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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转机也往往孕育在困境之中。
在智能制造集群，一位参与了试点的中小型传感器供应商，因为其产品稳定的质量数据和及时的技术响应，累积的“质量价值凭证”被一家正在寻找可靠替代供应商的海外客户看到，成功拿下了一笔不小的订单。这个真实的案例，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开始慢慢改变集群内其他企业的看法。
在跨境电商领域，技术团队与法律顾问合作，设计出了一套符合多国监管要求的“合规数据交换通道”原型，虽然复杂，但看到了解决跨境数据流动问题的曙光。
在农业示范区，张建国想出了“土办法”，他让团队制作了图文并茂、带着乡音的“大喇叭”广播稿和宣传画，深入到田间地头去讲解，重点突出“凭证能换好化肥、好种子、还能优先卖高价”，虽然慢，但开始有农户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参与进来。
生态的建设，从来不是一蹴而就。它需要耐心，需要一个个真实价值的产生来累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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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测试进行到第一个月末，虽然距离成功还很远，但三个试点区域都陆续出现了一些积极的苗头和零星的成功案例。这些案例被林晓的团队精心收集、整理，通过各种渠道进行传播，慢慢扭转着外界的部分看法。
这天晚上，陈磊再次站在那幅“水能载舟”的字前。他回想起这一个月来的艰难与点滴进步，对古老先生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水”（技术）是基础和动力，但最终能行多远，能载多重，取决于“舟”（生态）是否坚固、是否得人心。他们现在做的，就是一边加固船体，一边让更多人愿意上船，并确保船上的每个人都能获得价值。
他打开加密文档，写下新的思考：
“生态扩张阶段，核心矛盾从‘外部攻击’转为‘内部融合与价值证明’。
关键任务：在三个试点区域，至少打造一个具有足够说服力的‘标杆案例’，形成示范效应。
下一步：寻求与试点区域内关键龙头企业或机构的深度合作，破解僵局。”
他隐隐感觉到，当这些分散的“价值火种”真正连成一片，形成燎原之势时，那些隐藏在深水下的“巨鲸”，恐怕就再也坐不住了。
届时，才是真正的决战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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