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脸颊一片晶莹：“果然是个傻姑娘。”
“心脏只有一个，你给我了，你就死了。”
哥哥被病痛折磨得想死的时候，他没有想过，或许我也不想活了呢？
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苦难里挣扎，竭尽全力想要将对方托举上岸，可惜没人想上岸，我们彼此都想要永远沉沦。
但最后还是哥哥说服了我。
他说他这些年在医院住着很无聊很痛苦，不仅仅是身体的痛，还有心里的痛。
“妹妹，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我想要解脱。”
我点头，哥哥欣喜若狂。
但我没有告诉他，我送他解脱后，我也会解脱。
曾经这个世界给了我一点点善意，可如今全部收回。
这个世界不好玩，我还是去找哥哥吧。
站在河边，看着不停往前流的河水，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我准备往前一步的时候，突然一个风筝落在我面前。
河对面三三两两个小孩冲我大吼：
“大姐姐大姐姐，麻烦把风筝帮我们保管一下，我们马上就过来拿。”
我捡起风筝，这才发现是个纸飞机造型的风筝。
心口猛地一颤。
纸飞机，怎么会是纸飞机的造型……
我发愣的时候，小孩们从桥走过来，礼貌地站在我面前，朝我鞠躬：
“谢谢大姐姐。”
说完站在原地，乖乖等我把风筝还给他们。
我这才如梦如醒，赶紧把风筝还给小孩。
小孩又朝我鞠躬，说谢谢，欢欢喜喜地跑了。
跑到一半，一个小孩又折回来，让我手里递了一个纸飞机。
“大姐姐，我们没有多余的风筝，送你一个纸飞机吧。”
我定定地看着手心里的纸飞机，泪流满面。
哥哥，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以前在病房，没有可以玩的，哥哥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的。
有一天他精神特别好，甚至能坐起来，哥哥说，要教我折飞机。
我看着他撕下一张病历，手指翻转，很快一个小飞机就出现在他手心。
哥哥把飞机头递到我嘴边：
“妹妹，你吹一口气。”
“吹了气的飞机就会飞很远很远。”
我听话地哈了一下，纸飞机果然一下子就飞了出去，转了好几个圈，才落在草坪上。
我拍手叫好。
“来妹妹，我教你。”
“以后你一定会像这个纸飞机一样，飞出这个牢笼。”
那时我还太小，没有听懂哥哥的话，只是呆愣愣地问：“那你呢哥哥？”
哥哥一愣，笑着揉了揉我的头顶。
可我为了给他输血，头发早就剃光了，他只摸到扎手的毛。
“哥哥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以后广袤的世界，只有你替哥哥去看看了。”
曾经我以为早已忘记的事，如今却变得清晰。
我甚至能想起哥哥低垂的睫毛，还有眼底化不开的悲伤。
如今，我拿起手心的纸飞机放在嘴边，张嘴冲它哈一口气，再用力一掷。
一阵风吹来，纸飞机乘风而起，消失在天边。
我擦干眼泪，心底暗暗对自己说，哥哥，我要活下去。
连带你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我决定不再去死，并且要好好生活。
就在我没有想好怎么摆脱爸妈的时候，警察先一步找到了我。
“张女，你哥哥留下了遗书。”
遗书上哥哥的字歪歪扭扭。
哥哥没有上过学，他的字都是我教的。
遗书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三句话。
【爸妈伤害妹妹。】
【我好痛，想死。】
【妹妹，祝你开心。】最后面还有个笑脸。
妈妈泣不成声，她不敢相信，到最后哥哥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自己。
反而把自己架在了施暴者的位置上。
“为什么，这些年，我对你这么好，为了你我倾尽一切家产，还和这个恶心的男人睡了一个月。”
“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把你的药引子生下来……”
“我这么爱你，为什么最后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留给我……”
我站在原地，眼眶早已被泪水打湿。
我的哥哥，到最后，都还在为我打算。
有了哥哥的遗书，我又变成了受害者，获得了无数人的同情。
班主任又说我不容易，要给我申请助学金。
同学们都说我从小就很可怜，随时随地被抓去抽血。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妇联调查出大量我被虐待的证据，以及我本人不愿意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于是我被送去了孤儿院。
我自己去改了名字，哥哥说曾经说晴字好，说明未来都是清凉好天气。
于是我给自己取名，张晴。
张晴一个人按部就班上学，有空打工，读高中，考大学，毕业上班。
张晴成为了一个最普通的社畜，早九晚五，按部就班。
唯一的不一样是张晴只要有空有一点钱就会去旅游。
我站在哥哥曾经感叹过的长城折了一个纸飞机，哈了一口气，放飞。
我在哥哥提起过的大草原上自由奔跑，跑着跑着摔了一跤。
要是他还活着，我一定要告诉他，大草原一点都不美好，全是牛粪，还有蚊子。
他肯定会跟我道歉，说他不知道。
算了，我原谅他了。
毕竟他确实不知道。
我又放飞了一个纸飞机，上面写满了我对他的思念。
几年后，我走遍祖国大好河山，再次回到了哥哥墓碑前。
我没有想到会再次遇见爸爸和妈妈。
妈妈一看到我欣喜若狂地扑上来：“张女，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里了……”
我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两人，皱纹已经爬满了他们的脸。
我瘪瘪嘴，还是哥哥好，永远年轻帅气。
我抽回手，后退一步，礼貌疏远：“抱歉，我们不熟。”
说完转身离开，身后是妈妈崩溃大哭的声音，以及爸爸怒不可遏的咒骂。
但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已经学会往前走。
大步往前走，带着哥哥那一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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