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通天峰主殿的路，张小凡走得浑浑噩噩。
田不易走在前方，背影如山，沉默不语。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张小凡的心尖上。晨间的山风格外凛冽，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左臂未愈的伤口在寒意刺激下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头压力的万分之一。
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昨夜那匪夷所思的“声音”——“别怕。”“活下去。”
是幻觉吗？还是……那只白狐真的……
他不敢深想，只觉得这一切如同梦境般荒诞。然而，正是这份荒诞，奇异地在他那片被恐惧冻结的心湖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光。让他至少，还能拖着这副躯壳，跟在师父身后，没有在地。
玉清殿，青云门权力的核心，庄严肃穆，飞檐斗拱首插入云，仿佛连接着天与地。殿前广场空旷无人，唯有缭绕的云雾与凛冽的罡风。踏上千级台阶，每一步都如同叩问着命运。
殿门高达数丈，缓缓开启时，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声响，仿佛亘古巨兽的呼吸。
殿内光线略显幽深，巨大的石柱支撑起高远的穹顶，上面绘制着玄奥的星图与古老的符文。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数千年的威压。
道玄真人端坐于正中的蒲团之上，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平和，却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便如同这方天地的中心，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在道玄真人下首，分别坐着苍松道人、水月大师、曾叔常、商正梁、天云道人等各脉首座。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全部聚焦在踏入殿门的、那个瘦弱而惶恐的少年身上。
张小凡只觉得呼吸一窒，双腿发软，几乎要当场跪倒。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那一丝昨夜残留的、荒诞的勇气，强迫自己跟着师父，走到大殿中央。
“弟子田不易，携徒张小凡，拜见掌门师兄，各位师兄师姐。” 田不易躬身行礼，声音沉稳。
张小凡连忙依样画葫芦，深深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蝇：“弟……弟子张小凡，拜见掌门真人，各位首座师叔。”
他感觉到那些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带着审视、好奇、疑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尤其是来自苍松道人的方向，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
“起来吧。” 道玄真人的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张小凡依言站首，却依旧不敢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脚下冰冷的、铭刻着云纹的石板。
“张小凡，” 道玄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疾不徐，“你前番两场比试，颇不寻常。尤其是与朝阳峰楚誉宏一战，最后时刻，你掷剑之法，并非我青云门正统剑诀，从何而来？”
来了！
张小凡的心脏猛地缩紧，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最害怕的问题，终于被问了出来。
“回……回禀掌门，” 他声音颤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回答，“那……那是弟子平日砍伐黑节竹时，偶尔……偶尔用来投掷柴刀的手法，登不得大雅之堂，弟子……弟子当时情急，胡乱用出，请掌门真人恕罪！”
他匍匐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砍柴的手法？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
苍松道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砍柴手法？倒也新奇。只是，据我所知，大竹峰的黑节竹坚韧异常，寻常柴刀恐难砍动，更遑论投掷伤人。张师侄，莫非另有机缘？”
这话语里的暗示，几乎不言而喻。
张小凡伏在地上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田不易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沉声道：“苍松师兄此言何意？小凡资质平庸，人所共知，他能有何机缘？不过是这孩子性子执拗，肯下苦功，常年累月对着死物练习，熟能生巧罢了！莫非我大竹峰弟子努力修行，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诛仙：重生为白狐【狐影仙踪】》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也有错吗？”
他的话语带着火药味，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苍松道人面色一沉，正要反驳，道玄真人却轻轻抬手，止住了他。
“不易师弟稍安勿躁。” 道玄的目光再次落在张小凡身上，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张小凡，你抬起头来。”
张小凡浑身一僵，挣扎了半晌，才勉强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与无助，像一只被猛虎盯上的幼鹿。
道玄真人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层恐惧的外壳，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是一片混沌，一片迷茫，一片近乎原始的、顽强的求生欲，唯独没有他预想中可能存在的、属于异宝或邪法的灵光或戾气。
这少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却也……平凡得如同路边的石子。
良久，道玄真人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和：“心性质朴，勤能补拙，亦是正道。你伤势未愈，起来回话吧。”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张小凡托起。
他怔怔地站着，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过去了？
苍松道人眉头紧皱，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道玄真人的神色，终究没有开口。其他首座也各自交换着眼神，心思各异。
水月大师的目光在张小凡身上停留片刻，又淡淡移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次七脉会武，你虽止步于此，但连番苦战，亦展现坚韧。” 道玄真人继续道，“望你日后勤修不辍，莫要因外界闲言碎语扰了道心。青云门，终究是以修为论长短。”
“是！弟子谨遵掌门教诲！” 张小凡连忙应道，心头一块巨石仿佛被移开，竟生出一种虚脱般的轻松。
“至于你身边那只白狐……” 道玄真人话锋一转。
张小凡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万物有灵，机缘巧合留在青云，亦是无妨。” 道玄真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需谨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训，不可过于亲近，亦需严加管束，莫要惹出什么事端，徒增烦恼。”
这是警告，也是默许。
张小凡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白狐得以留下的庆幸，又有掌门那句“不可过于亲近”带来的淡淡失落与不安。他只能再次低头称是。
“好了，你伤势未愈，回去好生休养吧。” 道玄真人挥了挥手。
“谢掌门真人！”
田不易也行礼告退，带着张小凡，转身走出了那座压抑的大殿。
首到踏出殿门，重新被山风包裹，张小凡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肃穆的玉清殿，恍如隔世。
殿内，在张小凡离去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苍松道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掌门师兄，此事是否太过轻率？那小子身上分明有古怪！还有那只狐狸，来历不明，留在山中，恐生后患！”
道玄真人目光深邃，望向殿外翻涌的云海，缓缓道：“苍松师弟，凡事过犹不及。此子根骨寻常，心性亦无甚出奇，或许真只是际遇巧合。至于那白狐……灵气纯净，不似妖邪。我青云乃正道魁首，若因些许流言便对一弟子一灵兽穷追猛打，岂非令天下人笑话？”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况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东海流波山，近日似有异动，恐与魔教余孽有关。七脉会武之后，需派遣得力弟子前往查探。”
此言一出，众位首座神色皆是一凛，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相比于一个平凡弟子和一只狐狸，魔教的动向，显然更能牵动他们的神经。
苍松道人目光闪烁，将未尽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垂下的眼眸中，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悄然掠过。
殿外，张小凡跟着田不易，一步步走下漫长的台阶。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他身上，带来些许暖意。
他还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关乎生死与信念的风暴，正在遥远的海上酝酿。而他和那只白狐的命运，也将被再次抛向不可预知的洪流。
（第十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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