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掌心的伤，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了陆瑶瑶的心里。
那日之后，她看向厨房那个忙碌身影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不仅仅是对于食物来源的依赖，更掺杂了一种近乎固执的关切。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他，用她作为白狐的敏锐，和作为现代女性的细腻。
她注意到，他缠着布条的手做事很不方便，劈柴时会因为用力而微微蹙眉；她注意到，他清洗碗碟时，会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避开水面；她甚至能嗅到，那粗糙布条下，隐约传来的、属于草药和血液的淡淡苦涩气息。
田灵儿后来确实送来过一小瓶药粉，带着歉意的笑容和几句叮嘱。张小凡讷讷地接过，道了谢，却似乎并未如何精心照料自己。在他那近乎自抑的性格里，自己的伤痛总是排在末位。
陆瑶瑶内心那个吐槽役又忍不住了：“这傻小子，对自己能不能好一点！”
光吐槽是无用的。她开始思考，自己能做什么？
作为一只狐，她无法为他敷药，无法替他包扎，甚至无法用言语安慰。她能做的，只有陪伴，和一种……属于她自己的、隐秘的回报。
于是，大竹峰的黄昏，除了炊烟与投喂，又多了一幅新的画面。
张小凡坐在厨房后门的小木墩上休息时，那只白狐不再只是躲在远处窥视。她会悄无声息地走近一些，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趴下，既不显得亲近到令人警惕，也不再疏远得如同陌路。
她只是安静地待着，琉璃般的眼睛映着夕阳的余晖，偶尔会抬起眼皮，望一眼他受伤的手，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咕噜声。那是猫科和犬科动物感到舒适安心时会发出的声音，她不知道狐狸会不会，但她尝试着这么做，希望这声音能传递一丝安抚的意味。
张小凡起初有些讶异。他看向她，她便会立刻移开目光，假装梳理前爪的毛发，一副“我只是恰好也在这里晒太阳”的傲娇模样。几次之后，他似乎默许了这种无声的陪伴。有时，他会对着她，低声说几句话。
“今天师父又考较功课了……我还是最差的那个。”
“灵儿师姐的修为又精进了，真好。”
“吴大叔送的这袋米，煮粥很香。”
都是一些零碎的、不成篇章的自言自语。没有期望得到回应，只是将无法对旁人言说的心事，说给这片竹林，说给这只似乎能听懂人言的白狐听。
陆瑶瑶总是静静地听着。听他语气里的低落，听他提到田灵儿时那一丝藏不住的慕艾，听他谈到厨艺时难得的些许光亮。她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在课堂上、在社团里，总是努力却仿佛总是差一点的自己。共情，在这种单向的倾诉与无声的聆听中，愈发深刻。
她开始尝试用行动来“回应”。
一次，张小凡在整理柴堆时，一枚挂在腰间的、用来记录杂事的普通木牌掉落在了地上，滚到了花藤附近。他当时正扛着柴火，没有察觉。
陆瑶瑶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鼻尖将那块木牌轻轻拱到了显眼的位置。
还有一次，一阵山风吹来，将他晾在竹竿上的一件旧衣服吹落。她立刻跑过去，用爪子将那件衣服拨拉到一起，团在身下守着，首到他出来寻找，她才敏捷地跳开，假装在扑咬一片翻滚的落叶。
张小凡拾起带着狐毛和体温的衣服，看着那只在空地上“自娱自乐”的白狐，愣了片刻，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浅浅的弧度。
陆瑶瑶背对着他，心里却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最让她感到奇妙的，是月夜下的修炼。
她依旧无法像人类那样系统地引气入体，但身体本能地汲取着月华灵气。她发现，当她在夜晚，安静地趴在洞口，对着月亮调整呼吸时，那些“清凉的丝线”融入身体的速度会快上少许。皮毛似乎更光泽，身体也更有力了些。
而有时，在她沉浸于这种状态时，她能隐约感觉到，厨房里那个沉睡的少年身上，似乎也有微弱的、平和的灵气在与周天运转，与这片天地的呼吸隐隐相合。
他们仿佛置身于同一片无声的韵律之中，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变得更强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是一种超越了物种与形态的、奇妙的连接。无关言语，只在呼吸之间，在月华之下，在炊烟升起又散落的日常里，悄然生长。
他给予她食物与安全的角落。
她回报他以无声的陪伴与隐秘的帮助。
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安静而温暖的共谋。在这宏大而残酷的修真世界一角，于大竹峰的烟火气中，缓缓铺陈开来。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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