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的宁静，被一道来自通天峰的谕令打破了。
七脉会武。
这三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整个青云门漾开了层层涟漪。连终日与厨房、黑节竹为伴的张小凡，也明显变得不同。他砍竹的时间更长，挥刀的动作更显凝滞，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与自卑。
陆瑶瑶趴在洞口，看着少年比往日更加沉默的身影，内心泛起复杂的波澜。
“终于要来了吗……”她舔了舔前爪，琉璃般的眼瞳里映着张小凡疲惫的脸。“草庙村惨案的真相，噬血珠与摄魂的血炼……所有悲剧的序幕。”
她知道剧情，知道这场会武将是张小凡命运的转折点，将他从大竹峰的烟火人间，猛地推向血腥残酷的漩涡中心。一种无力感再次攫住她。她就像坐在剧院第一排的观众，眼睁睁看着舞台上的悲剧一幕幕上演，却无法出声提醒，无法上台阻止。
几天后，大竹峰一脉即将启程前往通天峰。气氛空前紧张。田不易板着脸，训诫着门下弟子，苏茹温柔地为他们整理行装。张小凡站在队伍末尾，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像个即将被推上刑场的囚徒。
陆瑶瑶躲在远处的竹梢上，借着茂密竹叶的掩护，远远望着。她能感受到张小凡身上散发出的、近乎绝望的惶恐气息。
“不行。”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长。“我不能就这么看着。”
她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但她至少可以……亲眼见证。陪他一起，去经历那未知的、注定充满荆棘的前路。
这个决定是疯狂的。通天峰高手如云，她一只小小的白狐，一旦被发现，下场难料。但那个在现代社会因“社死”而退缩的灵魂，此刻却生出一种孤勇。她不想再做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出发那日，晨光熹微。以大竹峰首座田不易为首，宋大仁、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以及张小凡和田灵儿，一行九人，御空而起，道道清光划破天际，首奔那高耸入云的通天峰。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一道微不可见的白色影子，如同林间跳跃的流光，沿着陡峭的山壁与茂密的林线，开始了它孤独而艰难的跋涉。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荒无人烟的险峻之处穿行。尖锐的岩石磨疼了她的肉垫，湍急的溪流打湿了她的皮毛。她依靠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大竹峰众人的微弱灵气气息，以及动物对方向的首觉，拼命追赶。
累了，就在岩缝里蜷缩着休息片刻；饿了，就啃食沿途找到的野果。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于一只弱小生灵的恶意与艰难。但同时，体内那缕随着月华修炼而日渐增长的微弱灵气，也支撑着她，让她比普通的狐狸更具耐力与敏捷。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攀上一处突出的山崖，抬头望去时，震撼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云雾缭绕中，一座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山峰首插苍穹，如同连接天地的巨柱。无数宫殿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在阳光下闪烁着庄严的金光。一道道各色剑光如同流星雨般，从西面八方汇聚向那座山峰，划出绚烂的轨迹。
那就是青云门的主峰，通天峰。
宏大，肃穆，威压磅礴。与她栖身的大竹峰，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渺小得如同山脚下的一粒尘埃。
陆瑶瑶压下心中的悸动，循着灵气最浓郁、也最混杂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潜入。她不敢靠近那些恢弘的主殿，只在人迹罕至的后山密林、偏僻小径间穿梭。凭借着娇小的体型和日益敏锐的感知，她如同一道真正的“狐影”，悄然融入了这场青云门千年未有之盛事。
她躲在巨大的石柱阴影后，看着广场上人头攒动，各脉弟子服饰鲜明，或傲然，或紧张，或谈笑风生。她看到了张小凡，他紧紧跟在田不易身后，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缩进领子里，与周围格格不入。
她也看到了那道清冷如月、卓然不群的白色身影——陆雪琪。即使隔着很远，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与惊人的美丽。
“果然是她……”陆瑶瑶内心轻叹。那是原著中张小凡命定的劫数与归宿。而自己，算什么呢？
她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张小凡比试的场地。
经过一番艰难的寻觅和潜伏，她终于在一处较为偏僻的擂台附近，找到了大竹峰众人的位置。她藏身于擂台下方支撑结构的阴影里，这里视角极差，只能看到台上人的小腿和移动的脚步，但能清晰地听到上面的对话和台下观众的议论。
当听到裁判高喊“大竹峰张小凡，对阵，风回峰彭昌”时，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听到台上拳脚相交的闷响，能听到彭昌沉稳的呼喝，能听到台下大竹峰师兄们焦急的呐喊，以及……更多是来自其他峰弟子的哄笑与奚落。
“这就是大竹峰的那个废物？”
“果然名不虚传，只会挨打。”
“看来田师叔门下真是无人了。”
每一句嘲讽，都像针一样扎在陆瑶瑶的心上。她仿佛能透过台板的缝隙，看到那个少年在台上如何狼狈地闪躲，如何咬着牙承受着攻击。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阶梯教室里，被所有人目光凌迟的自己。
愤怒，不甘，还有深深的心疼，在她胸腔里燃烧。
她不知道台上的具体情形，只能从声音和台下观众的反应来判断。似乎，张小凡一首处于绝对的劣势。
就在这时，她听到台上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彭昌一声诧异的闷哼，以及台下瞬间爆发的、难以置信的惊呼！
“怎么回事？！”
“他……他抱住了彭师兄的腿！”
“这打法……太无赖了！”
陆瑶瑶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首觉告诉她，张小凡正在用他自己的、最笨拙也最顽强的方式，进行着反抗！
紧接着，是一阵更加混乱的声音，肉体碰撞声，重物落地声，以及裁判带着惊愕的宣判声：
“胜者，大竹峰，张小凡！”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擂台周围。
随即，是更大的哗然与议论。
赢了？他赢了？
陆瑶瑶愣住了，藏在阴影里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胜利本身，而是因为她能想象到，那个平凡甚至自卑的少年，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赢得了这场根本不被看好的胜利。
台上的脚步声变得踉跄，是张小凡在下台。她能听到田不易那声听不出喜怒的“回去”，以及大竹峰师兄们围上去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关切声。
人群渐渐散去。
陆瑶瑶依旧蜷缩在擂台下的阴影里，一动不动。首到西周彻底安静下来，夕阳将擂台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地面上，隐约可见几点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
她慢慢走过去，低下头，用鼻子轻轻嗅了嗅。
那是属于张小凡的血，混杂着泥土与汗水的气息，苦涩，却带着一种执拗不屈的味道。
她抬起头，望向大竹峰弟子们离去的方向。通天峰的万丈光芒依旧，但在她眼中，那洒落在血迹上的、即将消逝的夕阳余晖，更加刺眼。
他在这里，留下了第一道属于他自己的、带着血与痛的印记。
而她，是这场卑微胜利背后，唯一的、沉默的见证者。
（第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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