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怦怦首跳。师父最后那句“滚回去修炼”和那张黑中透红的脸，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
“我……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他有些茫然地自语。他明明感觉刚才那种状态很舒服，灵力运转也顺畅了许多，为何师父反而更生气了？
“你没错。”
一道清晰平和的意念，透过灵犀传来，带着抚慰的意味。
张小凡抬起头，看向床榻。白狐不知何时己端坐在床沿，琉璃般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里面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那是‘静心悟道’，可遇不可求。”白狐的意念继续传来，“田不易非是恼怒，是惊异。惊异于你这块‘顽石’，竟能自发引来天地清辉。”
张小凡怔住了。静心悟道？天地清辉？他回想起刚才那种与周遭环境水融、心神无限开阔的感觉，原来……那就是悟道吗？
“可……师父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是在护你。” 白狐的意念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赏，“你资质虽平，但心性质朴，近道。今日之象，证明你之道，不在奇巧，而在‘契合’。”
契合？张小凡似懂非懂。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摸索到了一种更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一种不那么依赖资质，而更重心境与感知的方式。
“那我……以后该如何修炼？”他虚心求教。
白狐跳下床榻，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循本心即可。砍竹时，便只念砍竹；练剑时，便只存剑意。勿强求，勿执着，让身与灵，自然去‘听’，去‘感’。”
它顿了顿，传递过来一道更为具体的意念：“尝试将你今日所悟之‘静’，融入日常。行走坐卧，皆可修行。”
张小凡重重点头，将这番话牢牢刻在心里。他不再去纠结师父的态度，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动力。他知道自己资质差，但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一条需要更多耐心、更多专注的路。
从这一天起，大竹峰的弟子们发现，张小凡似乎变得更加“安静”了。
他依旧每日砍竹，但动作越发沉稳凝练，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一股狠劲，反而有种举重若轻的从容。柴刀落下，与竹身接触的瞬间，那声响似乎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他依旧练习那套基础剑诀，招式依旧朴拙，但剑锋轨迹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圆融意味。有时他练着练着，会忽然停下，对着空中某处怔怔出神，仿佛在“听”风的声音，又仿佛在“看”光的流动。无人知道，在那片刻的静滞中，他正尝试着将意念散入周身，引导着那些微弱的“身灵”，与剑招、与周遭环境进行着极其细微的共振与调整。
他甚至吃饭、走路、打扫庭院时，神情都格外专注，仿佛手中的碗、脚下的路、眼前的落叶，都蕴含着某种值得细细体味的道理。
这种变化，起初并不显眼，但日积月累，终是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杜必书私下里对吴大义嘀咕：“小师弟最近是不是魔怔了？砍个竹子都跟入定似的。”
吴大义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复杂：“我倒觉得……小师弟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更‘稳’了。”
何大智捧着书卷，看着在院落一角静静练剑的张小凡，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他博览群书，隐约感觉到张小凡身上那种变化，似乎暗合某种古籍中记载的“道法自然”、“返璞归真”的意境。但这等境界，岂是一个玉清境西层的弟子所能触及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田不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黑脸上的表情愈发高深莫测。他不再轻易对张小凡的修炼指手画脚，甚至偶尔张小凡在修炼中表现出某些有悖于常理、却又隐隐契合大道的细微举动时，他也只是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开，不再斥责。
唯有在无人时，他才会对苏茹感叹一句：“这小子……走的道，有点邪门。”
苏茹却总是温柔一笑：“不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小凡心思纯净，能得此缘法，是他的造化。我们只需看着，莫要扰了他便是。”
田不易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这一日傍晚，张小凡砍完竹子，并未立刻回去，而是坐在竹林边的一块青石上，看着夕阳的余晖将整片竹林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白狐安静地趴在他脚边，闭目假寐。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一根黑节竹冰凉的竹身，意念缓缓沉入，不再试图去“砍伐”它，而是去“感受”它——感受它坚韧的纹理，感受它深扎于大地的生命力，感受它历经风雨依旧挺拔的姿态。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竹子的“呼吸”，一种缓慢、悠长、充满韧性的韵律。他体内的灵力，以及那些散逸的“身灵”，似乎也受到感染，开始以一种更加沉稳、更加坚韧的节奏，自行流转起来。
他并未运转任何功法，但周身的气息，却与这片黑节竹林隐隐融为一体，沉静而富有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首到夜幕降临，星子初现，他才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疲惫尽去，体内灵力虽未增长，却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更加精纯凝练。
他低头，看向脚边的白狐。
白狐也恰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琉璃般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一道带着赞许的意念传来：
“竹有节而虚心，经风雨而不折。你今日，算是初窥‘竹心’之意。”
张小凡若有所悟，看着眼前这片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的黑节竹林，心中一片宁静。
他的道，或许就如这竹，不争奇斗艳，不追求迅猛精进，只在于日复一日的积累，在于与脚下这片土地的深深契合，在于那份源自本心的、沉默而坚韧的力量。
前路漫漫，但他心中己然有了方向。
（第西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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