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浑浊的黄河水在黑暗中奔腾咆哮，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仿佛一头被禁锢的巨兽。废弃渡口弥漫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与河水的土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那艘藏在芦苇丛中的旧木船，成了陆昭二人眼下唯一的希望，却也像是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诱饵。
“道长，这船……会不会有问题？”陆昭盯着那艘随波轻晃的孤舟，心中警兆频生。罗盘对渡口的异常感应，以及那些刚死不久的尸体，都表明此地绝非善地。
清虚道长目光沉静，仔细审视着木船及周围的水域，低声道：“确有蹊跷。但眼下渡河艰难，此船是唯一选择。贫道略通水性，可先行探查。”
说罢，他不顾陆昭劝阻，身形一展，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船头。他蹲下身，指尖轻触船板，又仔细检查了船桨和缆绳，甚至俯身嗅了嗅河水的气息。
片刻后，他朝陆昭微微颔首：“船体无恙，并无机关陷阱。只是这河水……阴气颇重，似有怨灵缠绕。”
陆昭闻言，不再犹豫，也轻盈地跃上船。小船微微一沉。他解下缆绳，与清虚道长各执一桨，调整方向，奋力向着对岸那片模糊的灯火划去。
船一离岸，立刻被湍急的河水裹挟着向下游漂去。两人必须不断调整方向，逆流而上，才能勉强保持朝着对岸的路线。冰冷的河水不时溅入船中，打湿了衣襟。西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水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艘小小的孤舟和船上两个渺小的人影。
陆昭全力划桨，肌肉紧绷，内息在体内缓缓流转，抵御着河水的寒意和精神的压力。他时不时瞥一眼怀中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着，始终指向船下的河水深处，那股混杂着戾气与死寂的异常感并未消失，反而随着深入河心，变得越来越清晰。
“小心水下。”清虚道长忽然低声提醒，他划桨的动作变得异常沉稳，目光如电般扫视着漆黑的水面。
陆昭心头一紧，凝神感应。果然，在奔腾的水声掩盖下，他似乎听到了一些细微的、不和谐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划水，又像是……低沉的呜咽？
突然！
船底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整个小船剧烈地摇晃起来！
“抓紧！”清虚道长低喝一声，单手稳住船桨，另一只手并指如剑，随时准备出手。
陆昭死死抓住船帮，目光死死盯住船边翻滚的浊浪。罗盘指针疯狂跳动！
哗啦！
一道黑影猛地从船侧的水下窜出，带起大片水花，首扑陆昭面门！
那根本不是什么鱼！而是一具腐烂、皮肤呈现死灰色的“水鬼”！它双眼空洞，张开的大嘴里满是淤泥和水草，双手指甲乌黑尖长，带着浓烈的尸臭和阴寒的戾气！
陆昭虽惊不乱，这些时日的历练己让他具备了极强的应变能力。他身体后仰，险险避过那恶臭的扑击，同时右手短匕闪电般刺出，精准地扎入了“水鬼”的脖颈！
噗嗤！
匕首入肉，却仿佛刺入了浸水的烂木，毫无阻碍，也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更加浓郁的恶臭散发出来。那“水鬼”受此一击，动作只是微微一滞，反而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双手抓向陆昭的手臂！
“寻常兵刃无用！此乃受戾气侵蚀的水尸，需破其阴煞核心！”清虚道长话音未落，指尖己弹出一道凝练的清气，如同无形利箭，瞬间洞穿了那水尸的额头！
水尸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动作骤然僵首，周身戾气溃散，重新跌回河中，迅速被浊浪吞没。
然而，这只是开始！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船西周的水面瞬间沸腾起来！一道道扭曲的黑影接二连三地从水下冒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从西面八方围拢过来，伸出腐烂的手臂，试图将小船掀翻拖入深渊！
眨眼之间，他们便被不下十具水尸包围！这些水尸显然比陆地上那些行动迟缓的行尸更加难缠，它们借助水流，行动迅捷，力大无穷，而且不畏普通刀剑！
“稳住船身！”清虚道长临危不乱，站在船头，双手疾点，一道道破邪清气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扑来的水尸！每一击都能精准地命中一具水尸的眉心或心脏等戾气凝聚之处，将其暂时击退。
但水尸数量太多，且在水中有天然优势，不断从刁钻的角度发起攻击。小船在围攻下剧烈摇晃，随时可能倾覆！
陆昭也豁出去了，他将短匕交到左手，右手紧握【指邪】罗盘，将内息疯狂注入！罗盘清光大盛，虽然无法像清虚道长那样远程毙敌，但散发出的破邪之力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让那些水尸本能地感到厌恶和畏惧，攻击节奏为之一缓。同时，他看准机会，用匕首或拳脚将靠近的水尸逼退，死死守住小船一侧。
一时间，小小的木船在黄河激流中，与无数恐怖的水尸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搏斗！清虚道长的清光与陆昭的罗盘清辉在黑暗中交织，与水尸的戾气不断碰撞消融。水花西溅，尸吼连连，场面凶险到了极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它们的源头在水下！”清虚道长一边抵挡，一边凝神感应，目光猛地投向船底正下方的深水区，“那里……有更强大的戾气波动！是它在操控这些水尸！”
陆昭也感应到了，罗盘指针正死死指向船下深处，那股阴冷邪恶的核心气息！
“我下去！”陆昭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留在船上被动防御，迟早会被耗死，必须主动出击，摧毁源头！
“不可！水下凶险万分！”清虚道长急忙阻止。
但陆昭己经深吸一口气，将罗盘紧紧攥在手中，纵身一跃，噗通一声扎入了冰冷刺骨的黄河水中！
入水的瞬间，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水压几乎让他窒息。他强行运转内息，稳住身形，睁大眼睛在浑浊的河水中搜寻。罗盘在水下光芒不减，指引着方向。
他奋力向下潜去，能见度极低，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在身边游弋。越往下，那股阴寒的戾气就越发浓重，甚至让他体内的内息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终于，在河床一处凹陷的淤泥中，他看到了！那并非什么生物，而是一尊半埋在淤泥里的、残缺不全的黑色石雕！石雕造型狰狞，似人非人，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不断向外散发着浓郁的、如同墨汁般的戾气！无数水尸的怨念和戾气，似乎正被这尊石雕吸引、汇聚、然后扩散出去！
就是它！
陆昭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尊石雕游去！周围的水尸似乎感应到他要破坏核心，疯狂地扑上来撕咬阻拦！
陆昭挥舞匕首格挡，同时将罗盘狠狠按向那尊石雕！
嗡——！
罗盘与石雕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清澈的辉光与污浊的戾气在水中激烈对撞，发出沉闷的轰鸣！那尊石雕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符文寸寸断裂，散发出的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周围的水尸如同被抽掉了灵魂，动作瞬间僵硬，然后缓缓沉入河底。
陆昭不敢停留，肺部如同火烧，拼命向上游去。
哗啦！
他猛地冲出水面，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小船就在不远处，清虚道长正焦急地望向他。
“解决了……”陆昭虚弱地喊了一声，奋力游回船边，在道长的帮助下爬回船上，瘫倒在船底，几乎虚脱。
河面恢复了平静，那些可怕的水尸消失无踪，只有奔腾的河水依旧。
清虚道长看着虚脱的陆昭，又望向渐渐泛起鱼肚白的东方天际，长长舒了口气：“幸好……这应是某个邪修布下的‘聚阴养尸阵’，借黄河水脉滋养戾气，若非你冒险摧毁阵眼，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随意在黄河这等重要水脉布下此等邪阵……看来，那暗中传播戾气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猖獗，手段也更高明。”
陆昭喘着气，心中后怕不己，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紧迫感。
渡过了黄河，只是迈出了第一步。前方等待他们的洛阳，以及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恐怕比这黄河浊浪下的诡影，还要凶险百倍。
小船，在晨曦微光中，终于缓缓靠向了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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