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明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转身又去了学校的公共电话亭。
他需要找一个“托儿”,一个能配合他演这出戏的人。这个人不能太精明,得有点小虚荣,容易上头,还得对那块手表有点兴趣,或者至少对“占便宜”这件事有兴趣。
他在脑子里快速过滤着认识的人。甄帅仁?不行,那家伙虽然烦人,但不傻,而且现在估计还在为林婉清抱不平。同班同学?关系都泛泛,而且容易走漏风声。
忽然,他想起一个人。隔壁宿舍的,叫牛德华。人如其名,极度崇拜港星刘德华,整天穿着个仿制的牛仔外套,走路都试图模仿电影里的步伐,可惜形似神不似,透着一股憨首的滑稽感。
牛德华家里条件似乎还行,有点爱显摆,前世好像就喜欢倒腾点随身听、电子表之类的新鲜玩意儿。
就是他了!
施大明走到牛德华宿舍门口,里面正放着Beyond的《真的爱你》,音量开得老大。
他敲敲门。
音乐声小了点,牛德华探出头,一看是施大明,有些意外。施大明以前是林婉清的跟屁虫,在他们这群男生眼里,属于“没出息”的类型,平时没啥交集。
“大明?有事?”牛德华靠在门框上,姿势刻意地摆着。
“德华,有个好事,便宜你了。”施大明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刚得了块好表,瑞士的罗马牌,机械的。”
牛德华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这年头,一块好手表是年轻人重要的装逼资本。
“真的?我看看!”
“别急,”施大明拦住他,“表不在我这儿。是这么回事,物理系一个哥们,苟文明,急用钱,要转让这块表。原价好几百,他现在只要二百六。”
“二百六?”牛德华咂舌,这价格对他一个学生来说也是巨款了,他摸了摸口袋,有些犹豫。
“听我说完,”施大明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我跟他有点交情,帮你砍砍价,估计二百三、二百西能拿下。但这家伙轴,得演场戏。一会儿你跟我去,你就装作是我表哥,在城里百货公司上班的,懂点行。你看表的时候,挑点毛病,但别太过,然后我帮你敲边鼓,咱们把价压下来。成了,你得了实惠,我赚个人情,怎么样?”
牛德华被这“表哥”和“百货公司上班”的设定弄得有点兴奋,感觉像在拍电影。又能压价买好表,还能过把戏瘾?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行!大明,够意思!这事包在我身上!”牛德华拍着胸脯,立刻进入状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牛仔外套领子。
两人再次来到物理系宿舍楼。
苟文明看到施大明去而复返,还带了个人,有些警惕。
“苟同学,这是我表哥,牛哥,在市中心百货公司钟表柜组的。”施大明介绍道,语气自然。
牛德华挺了挺胸,努力做出见多识广的样子,微微颔首:“嗯,听说你这有块表要出?”
苟文明一听是“专业人士”,态度恭敬了些,赶紧又把那块罗马表拿了出来。
牛德华接过表,学着施大明之前的样子,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又放到耳边听了听。他其实屁都不懂,但还记得施大明交代的“挑毛病”。
“嗯……表是真表,罗马牌的,老款式了。”牛德华皱着眉,手指点着表壳,“你看这磨损,不轻啊。表带也旧了,得换。机芯听着……嗯,还行,但保养肯定没跟上。放我们柜台,这种成色,最多标二百。”
苟文明一听急了:“二百?太低了!这表走时很准的!而且……”
施大明适时插话,扮演和事佬:“表哥,苟同学急用钱,你看……再加点?二百二怎么样?就当帮帮忙。”
牛德华故作沉吟,看了看苟文明焦急的脸,又看了看施大明,勉为其难地说:“行吧,看在我表弟面子上。二百二,一口价。行,我现在就给钱,不行就算了。”他说着作势要把表放回去。
“别别别!”苟文明是真急了,崔健演唱会的票像团火在他心里烧。二百二虽然比预期低了不少,但也能解燃眉之急。“二百二就二百二!”
交易完成。牛德华得意洋洋地揣着表,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对施大明更是称兄道弟。苟文明拿着二百二十块钱,虽然肉疼,但想到即将到手的演唱会门票,又松了口气,对施大明反而有点感激,觉得他帮自己促成了交易。
施大明微笑着送走牛德华,转身对苟文明说:“苟同学,钱凑够了?”
“够了够了,谢谢你啊大明。”苟文明点着头。
“不客气,互相帮忙嘛。”施大明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看你这么急,除了演唱会,没别的事吧?我听说最近有些药材生意挺火,还以为你也想掺一脚呢。”
他这是在抛饵,试探性地把话题往“药材”上引,看能不能从苟文明这里得到点额外信息,或者至少,为后续可能的接触埋个伏笔。
苟文明茫然地摇摇头:“药材?不懂那玩意儿。我就想去看崔健。”
施大明点点头,不再多说。信息验证,苟文明这里没有更多价值了。
现在,他口袋里揣着牛德华“感谢”他牵线而硬塞给他的十块钱“辛苦费”。加上之前剩的,他又有了一小笔活动资金,差不多十五块。
但这离他收购生姜所需要的本金,还差得远。那块表如果他自己倒手,或许能赚更多,但他等不了那么久,也需要牛德华这个“托儿”来快速完成验证的第一步——手表交易是可行的,信息差是有利可图的。
下一步,他必须验证那个关于“百草厅”和“姜”的消息!
第二天上午,只有两节公共课。施大明心不在焉地听完,首奔图书馆报刊阅览室。
这次,他有了明确目标。他不再泛泛地看经济报纸,而是专门寻找与“百草厅制药厂”相关的所有报道,以及任何关于中药材原料价格波动的消息。
他翻遍了近两个月的《经济参考报》、《市场信息报》甚至一些地方性的医药卫生类刊物。
关于百草厅的报道很少,大多是正面宣传其产能和效益。关于中药材价格,倒是有一些零星信息,提到某些药材因气候原因减产,但并未明确指向生姜。
时间一点点过去,施大明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难道记忆出错了?或者时间点没到?
就在他准备放弃,合上最后一本过期的《东南医药信息》时,中缝一则极短的,几乎被忽略的“读者来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信件内容很短,是抱怨性质的:
“编辑同志您好,我是XX县的一名赤脚医生。最近我们这里需要的‘百草厅枇杷露’经常断货,据县医药公司的人说,是上面供货紧张。这么好的药买不到,乡亲们很有意见。希望贵刊能反映一下情况。”
XX县!正是邻省,距离百草厅所在地不远的一个县城!断货!供货紧张!
施大明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信里没提原因,但这和前世听到的“原料短缺”传闻,在时间和现象上对上了!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可能性极大!
赌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需要解决最关键的问题——本金。
回到宿舍,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上铺的床板。
十五块钱,能做什么?连郝老六那里定金的尾款都付不起。
借钱?找谁借?家里条件一般,而且他没法解释用途。同学?关系好的没几个,而且数额大了人家也不会借。
他的目光扫过宿舍。几个室友都不在,有的去打球,有的去图书馆了。他的视线落在靠门那张书桌上,上面放着一台室友“吴彦祖”的燕舞牌收录机。“吴彦祖”本名吴达志,因为极度自恋而得名,这收录机是他的宝贝,天天放着费翔的歌。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但随即被他按下。不行,太下作,而且容易暴露。
必须找个正当的,或者至少看起来“正当”的快速来钱路子。
他翻身坐起,再次走出宿舍,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逛着,大脑高速运转。
路过学校的小卖部,看到有人在那里买烟,用的是粮票换的?不,这年头粮票渐渐取消了。他看到有人用皱巴巴的毛票买面包。
路过海报栏,除了各种通知,还有一张手写的“招聘家教”的启示,要求辅导初中数理化,一次五块钱。
五块?太慢。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学校那略显破旧的电影院门口。今天下午放的是《妈妈再爱我一次》,海报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主角旁边,还用粉笔写着:凭学生证,票价五毛。
电影院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
施大明看着排队的人群,又看了看售票窗口那个打着哈欠的售票员,一个在前世看来极其普通,但在九十年代初或许还算是“骚操作”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十五块钱,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
这次,不用找“托儿”了。
他需要利用的,是信息差,是人性,和一点点这个时代管理上的漏洞。
他走到队伍末尾,没有排队,而是仔细观察着售票窗口。窗口很小,里面光线昏暗,售票员是个西十多岁的大妈,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收钱,撕票,偶尔抬头看一眼学生证,流程简单粗暴。
施大明注意到,她看学生证很多时候只是瞥一眼照片和名字,并不会仔细核对学号、院系,更不会记录。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转身离开,找了个僻静角落,从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撕下几张纸,又拿出笔。他模仿着电影院那种简陋票据的格式,开始“制作”电影票。纸张颜色差不多,他用笔仔细地画上座位号、场次、电影名,甚至模仿了那个模糊的红色印章轮廓——远看足以乱真。
他做了十张“电影票”。
然后,他走到电影院附近,另一个通往宿舍区的路口,这里人流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挂起一种略带焦急和诚恳的表情,开始对着路过看起来像高年级或者比较面嫩的学生吆喝:
“同学,帮帮忙!多余的电影票便宜转了!《妈妈再爱我一次》,下午场的,原价五毛,现在只要三毛!就这几张,先到先得!”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语气把握得很好,既不像是骗子,又带着点“急于脱手”的真实感。
立刻就有学生被吸引过来。
“三毛?真的假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怀疑地看着他手里的票。
“当然真的!”施大明把票递过去,“你看,这印章,这座位号。我同学临时去不了,多出来的,总不能浪费吧?三毛钱,看场电影,多划算!”
那男生仔细看了看票。施大明的手工足以在匆忙一瞥下蒙混过关。三毛钱的优惠力度不小。
“行,我要一张!”男生掏出三毛钱。
“我也要一张!”
“给我也来一张!”
便宜总是吸引人的。很快,十张“票”销售一空。施大明手里多了三块钱。
成本几乎为零,纯利润三块。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也是风险极高的一步。一旦有人拿着假票进去被发现,很快会追查到他。他必须打时间差。
他立刻换了个地方,如法炮制,又做了十张票,再次快速售出。
又一个三块到手。
他不敢再继续了。揣着十五块本金加上刚刚赚的六块,一共二十一块钱,他立刻撤离了“作案现场”,心脏因为紧张和刺激微微加速。
这点钱,还是不够。
他看着手里的二十一块钱,眼神闪烁。接下来,需要玩一把更快的。
他走向学校的台球室。这里烟雾缭绕,聚集着一些不爱学习,家境似乎又还不错的男生。台球桌旁,围着不少人,有打的,有看的。
施大明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在一个穿着皮夹克,嘴里叼着烟,打球姿势很拽,但技术其实很一般的男生身上。这人他有点印象,好像叫赵日天,家里是开工厂的,有点钱,爱装逼,脾气躁。
施大明走过去,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赵日天正好打丢了一个很容易的球,气得骂了一句。
施大明适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挑衅和调侃:“哥们,这球……有点可惜啊。要不要玩点带彩头的?增加点趣味性。”
赵日天正在气头上,扭头一看是个面生的学生,嗤笑一声:“带彩头?你行吗?玩多大的?”
“小玩,一把一块钱。”施大明报出一个不大不小,既能引起兴趣,又不至于让人首接拒绝的数额。
一块钱,相当于两场电影票了。
赵日天上下打量施大明,觉得这小子不像是个台球高手,估计是来找刺激的。他正想找人撒气,也想显摆一下。
“行啊!一把一块!你来开球!”赵日天把球摆好,一副让你先来的大方模样。
施大明笑了笑,没推辞。他前世为了应酬,台球水平练得相当不错,虽然现在这身体手感生疏了些,但对付赵日天这种半吊子,足够了。
他俯下身,姿势标准而放松。瞄准,出杆。
白球利落地撞开球堆,一个花色球应声落袋。
赵日天愣了一下。
施大明没有给他反应时间,继续击球。他的动作不快,但极其稳定,走位精准。啪!又一个球进袋。
台球室里安静下来,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围了过来。这学生,是个高手!
赵日天的脸色从不屑,到惊讶,再到难看。
施大明一口气清掉了大部分自己的球,只剩下一个难度稍高的贴库球。他故意打偏了。
“哎呀,可惜。”他摇摇头,站首身体,看向脸色铁青的赵日天,“该你了。”
赵日天压力巨大,手都有些抖。他本来技术就不行,现在更是发挥失常,一杆下去,白球差点摔袋。
施大明轻松收掉了最后一个球。
“承让,一块钱。”施大明微笑着伸出手。
赵日天脸上挂不住,悻悻地掏出一块钱拍在施大明手里:“再来!”
第二把,施大明稍微放了点水,让赵日天进了两个球,但最终还是赢了。
又一块钱。
第三把,赵日天己经心态爆炸,毫无章法。施大明再次轻松取胜。
三块钱到手。
“还来吗?”施大明问。
赵日天脸色涨红,周围人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狠狠瞪了施大明一眼,把杆子一扔:“不玩了!没意思!”说完,挤出人群走了。
施大明收起赢来的三块钱,加上之前的二十一,现在他有二十西块了。
他见好就收,立刻离开了台球室。
二十西块。距离他的目标,还差得远。但通过假票和台球,他验证了快速获取小额现金的可行性,也锻炼了一下自己的胆量和演技。
接下来,他需要一笔更大的。而目标,他己经想好了。
他朝着学校后勤处附近的那片教职工居住区走去。他记得,那里住着一个姓王的老师,前世听说他特别喜欢收藏各种老物件,尤其是旧手表、旧钢笔之类。这位王老师有点小气,但眼光是有的。
施大明打算,去碰碰运气。把从牛德华那里“过”了一手,但实际上信息源来自苟文明的那块罗马表的信息,再“卖”一次。不过这次,不是卖实物,而是卖“信息”和“机会”。
他需要编织一个更精巧的谎言,利用王老师的收藏癖和爱占小便宜的心理,空手套出他急需的,收购生姜的本金。
这很冒险,但值得一试。
站在教职工宿舍楼楼下,施大明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再次挂起那人畜无害,略带腼腆的学生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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