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一夜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秦正渊住院观察了三天，秦烟每天都会抽时间去医院探望。父女间的对话依旧不多，内容也大多围绕着公司事务，但那种纯粹利益交换的冰冷感，似乎淡去了些许。秦正渊不再只是下达指令，偶尔也会问及她在研发中心的工作强度，虽然语气依旧算不上关切，但至少不再视而不见。
林婉蓉则明显松了口气，看着女儿和丈夫之间那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脸上的愁容都少了许多。
秦烟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启明”第二阶段的攻坚中。能量密度提升是块硬骨头，远比第一阶段的循环寿命优化要艰难得多。陈教授带领的团队尝试了数十种材料组合方案，测试数据却始终在临界点附近徘徊，无法实现质的飞跃。
研发中心的气氛，在经历了短暂的振奋后，再次变得凝重起来。时间一天天流逝，距离三个月的对赌期限，只剩下不到六十天。
这天深夜，秦烟还在办公室对着满屏令人沮丧的数据图表，试图找出那一线生机。桌上放着的晚餐早己凉透，她却毫无胃口。
内线电话响起，是陈教授，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难以置信。
“秦助理！快！来三号实验室！”
秦烟心头一跳，立刻起身冲向三号实验室。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陈教授和几个核心研究员正围着一组最新的测试设备，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表情。
“秦助理，你看！”陈教授指着屏幕上刚刚生成的数据曲线，声音都在发抖，“能量密度……提升了！提升了百分之八！而且是在不牺牲循环寿命和安全性的前提下！”
百分之八！
这几乎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意味着他们终于摸到了正确路径的门槛！
“怎么回事？”秦烟强压下心头的震动，追问细节，“是哪种材料组合？还是工艺参数调整？”
负责这个方向的一位年轻研究员，名叫刘工的，激动地解释道：“是……是张工之前随口提的一个思路。他说我们可能太关注主体材料本身，忽略了界面修饰和导电网络构建的协同效应。我们按照他说的方向，尝试了一种非常规的碳纳米管掺杂和表面包覆工艺，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张霖？
又是他？
秦烟的目光瞬间投向站在人群外围、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模样的张霖。他推了推眼镜，似乎有些不习惯成为焦点，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能性，具体的实验设计和优化，都是刘工他们的功劳。”
他的谦逊，在此刻看来，却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撇清。
秦烟走到设备前，仔细查看着原始数据和测试条件。方案确实精妙，切入点刁钻，完全跳出了他们之前的思维框架。这种级别的洞察力和创新性，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高级架构师所能具备的。
萧煜……
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双眼睛？又到底，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传递什么？
是证明即使没有他明面上的帮助，他依然能左右项目的进程？还是想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她不知不觉间承他的情？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有被监视的愤怒，有对突破的欣喜，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无形之手推着走的憋闷。
“秦助理，我们是不是可以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深入优化？”陈教授兴奋地问道，眼中充满了希望。
秦烟沉默了几秒。理智告诉她，无论这个方案的来源多么可疑，其价值是实实在在的，为了“启明”，为了对赌的胜利，她没有理由拒绝。
“可以。”她最终点头，声音冷静，“成立专项小组，由陈教授总负责，刘工具体执行，张工……提供必要的架构支持。我要你们在两周内，将稳定性提上来，并完成小批量样品制备。”
她没有将主导权交给张霖，而是将他放在了“支持”的位置上。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制衡。
“是！”众人领命，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秦烟走出实验室，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走到了研发中心楼下的露天平台。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试图驱散心头的烦躁。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再次被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萧煜的办公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
质问吗？
质问他又安插了人手？质问他又在暗中干预？
除了得到他或许带着得意、或许带着无奈的回应，又能改变什么？
她和他之间，早己不是单纯的爱恨情仇，而是掺杂了商业博弈、权力较量、以及那跨越时空也无法消弭的背叛与伤害的，一团乱麻。
她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无论如何，“启明”的突破是真实的。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
寰宇科技顶楼。
萧煜听着墨隐的汇报，得知“启明”在能量密度上取得关键突破，并且秦烟采纳了张霖间接提供的思路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她接受了？”他淡淡问道，指尖无意识地着一枚放在桌上的、样式古朴的玉佩。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唯一带在身上的、属于大晋的物件。
“是，王爷。秦小姐虽然有所警惕，并未完全信任张霖，但为了项目，她还是选择了利用这条路径。”墨隐回答。
萧煜微微颔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他的烟儿，永远知道如何做出最有利的选择。理智，冷静，顾全大局。
“秦正明那边呢？”他问起另一个隐患。
“按捺不住了。”墨隐语气转冷，“他联系了境外的一个商业情报组织，似乎想对‘启明’的最新研究成果下手。另外，他还在暗中接触几位持有秦氏散股的小股东，可能想趁着秦正渊住院，在董事会上搞些动作。”
“跳梁小丑。”萧煜冷哼一声，放下玉佩，眼中寒光乍现，“给那个情报组织一点‘警告’，让他们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至于那些小股东……找人去谈谈，让他们安分点。”
“是。”墨隐领命，又补充道，“王爷，秦小姐那边……是否需要加强保护？秦正明狗急跳墙，恐怕不会只针对技术。”
萧煜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秦烟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专注工作的身影，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韧。
“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他最终下令，声音低沉，“不要让她察觉。”
他不想再给她任何压力，任何被他掌控的感觉。但他更不能承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另外，”萧煜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的城市，“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一趟‘启明’。”
墨隐微微一愣：“王爷，您要以什么名义？”
萧煜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当然是……考察合作项目的进展。”
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亲眼看看她。
看看那个，让他魂牵梦萦、悔痛交加，却又无比骄傲的……他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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