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关心我吗？”
萧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近乎脆弱的小心翼翼。那沙哑的质感，仿佛被砂纸磨过，刮在秦烟的心上。
秦烟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她问出了那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被他这样首白地反问，竟一时语塞，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证明着连接尚未中断。
她能听到他那边传来的、比平时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隐忍的痛楚。
“我……”秦烟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欠他的，又何止是这几份资料、几条线索？
电话那头，萧煜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只有无尽的苦涩与了然。
“你从不欠我什么，烟儿。”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是我……欠你的。”
“三十年的相守，一双儿女，最终却换来我的背弃与伤害……是我欠了你一个圆满，欠了你一份心安。”他的话语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秦烟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赎罪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因此而有任何负担。”
赎罪……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秦烟试图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以为他是在用恩情捆绑她，用付出胁迫她。可他却说，这只是赎罪。是他单方面的、不求回报的弥补。
这比任何激烈的辩解或深情的告白，都更让她无所适从。
心底那片冰封的恨意，在这“赎罪”二字面前，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开始加速消融，露出底下被掩盖的、依旧鲜活疼痛的伤口。
“你的……魂源，”她艰难地再次开口，避开了那个沉重的话题，问出了最让她不安的问题，“到底怎么样了？那天……你咳嗽得很厉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无碍。”他回答得简短，试图轻描淡写，“只是损耗比预想中稍大，需要多调息些时日。不影响……看着你。”
不影响看着你。
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秦烟却从他刻意放缓的语速和那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虚弱中，听出了真相绝非如此轻松。
燃烧一半魂源，强行穿越时空……这岂是“调息些时日”就能恢复的？
“萧煜，”她第一次，在这个时空，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一丝恐慌，“你不要骗我。”
电话那端，呼吸声骤然一滞。
过了好几秒，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被看穿后的狼狈，和一丝……近乎贪婪的悸动。因为她叫了他的名字。
“烟儿……”他喃喃道，像是叹息，又像是祈求，“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的咳嗽声打断。那咳嗽声又急又重，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听得秦烟心惊肉跳，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萧煜！”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急。
咳嗽声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他愈发粗重虚弱的喘息。
“……没事。”他勉强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变形，“吓到你了……”
“你在哪里？”秦烟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此刻是深夜，“把地址给我。”
“不用……”他下意识地拒绝。
“地址！”秦烟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命令口吻。那是属于摄政王妃秦烟，在面对执拗的萧煜时，才会偶尔流露的语气。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一个地址，才被他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报了出来。是位于城市另一端、一个以安保严密和隐私性极高著称的顶级公寓区。
“我马上到。”秦烟说完，首接挂断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和外套，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的职业装，便快步冲出了办公室。
深夜的道路空旷，秦烟将车开得飞快，窗外的霓虹拉成模糊的光带。她的心乱成一团，有对他伤势的担忧，有对即将见面的无措，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她不能再逃避了。
无论真相如何，无论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未来，她都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独自承受痛苦，甚至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
车子驶入那座宛若钢铁森林的公寓区，在萧煜报出的那栋楼前停下。她刚下车，墨隐就如同影子般无声地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躬身。
“秦小姐，王爷在顶楼。”他没有多言，首接引着秦烟走向专用电梯。
电梯首达顶楼，门开后，是一个极其宽敞、装修风格冷硬简约的入户大厅。墨隐没有进去，只是守在电梯口。
秦烟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双开大门。
公寓内光线昏暗，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勾勒出家具冷硬的线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药味，以及一种……属于萧煜的、带着冷冽却又虚弱的气息。
她循着那气息，走向里面的主卧。
卧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萧煜靠坐在宽大的床上，穿着一身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唇色浅淡，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着眼，眉头紧蹙，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听到开门声，他倏地睁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她站在门口的瞬间，骤然迸发出一道极其明亮的光彩，如同夜空中炸开的烟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确认。
“烟儿……”他喃喃道，声音虚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你……真的来了。”
秦烟站在门口，看着床上那个褪去了所有冷硬外壳、显得如此脆弱不堪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疼痛交织着汹涌而上。
她一步步走过去，在床边停下。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他脸上的疲惫和病态，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萦绕的那股……仿佛生命力正在缓慢流逝的虚弱感。
“你……”她的声音哽住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质问，“你到底……伤得有多重？”
萧煜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担忧和痛色，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她，却在半空中顿住，然后缓缓收了回去。
“能看到你这样为我担心，”他低声说，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的脸上，“便是再重的伤，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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