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大仙不是什么异能者，街坊邻里都知道，他是城南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无父无母，也没个正经名字，不知谁先喊了句“疯癫大仙”，这名号便跟着他晃荡了好些年。
他从精神病院溜出来那天，只穿着件单薄的病号服，赤着脚在马路上跑，被好心的老和尚撞见，带回了城郊的报恩寺。老和尚见他可怜，便让他在寺里住下，平日里扫扫院子，晒晒经书，僧人们慈悲，有口饭吃总不忘分他一碗。
这疯癫大仙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眼睛“特别”。寻常人看不到的游魂野鬼，在他眼里跟走街串巷的小贩似的清晰。起初他见了鬼还怕，抱着柱子嗷嗷叫，后来叫着叫着就不怕了，反倒觉得新鲜——
那些飘来飘去的影子，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哭哭啼啼，比寺里的木鱼有趣多了。
自打抢了谢必安那顶黑纱帽，他更是如获至宝。白日里戴在头上，帽檐歪歪扭扭遮住半张脸，走路都带着风；
夜里睡觉，必定把帽子抱在怀里，像抱着块冰疙瘩，嘴里还嘟囔：“凉丝丝，舒坦……”
这帽子确实奇特，无论天多热，总透着股阴凉气。三伏天，寺里的小和尚热得首吐舌头，见疯癫大仙戴着帽子在太阳底下晒经书，竟一点汗都不出，凑过去摸了摸帽檐，嚯，冰手！
“大仙，你这帽子是宝贝啊！”小和尚惊叹。
疯癫大仙得意地拍着帽子：
“那是！阎王爷送的！”说着还往帽子里塞了颗刚摘的野草莓，说是给“帽子神仙”尝鲜。
他每日除了帮寺里打杂，最大的乐子就是带着寺门口捡的那条老黄狗“癫癫”去山顶。
那老黄狗也不知是随了主人，还是天生就疯，见了谁都摇尾巴，唯独见了飘着的鬼魂，立马炸毛，跟着疯癫大仙一起追。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 爬了山坡我唱山歌~”
疯癫大仙站在山顶，扯着嗓子就唱，五音少了六个，还能跑出天外，时常把树上的麻雀吓得扑棱棱飞。唱到兴头上，他还会扭动身子跳舞，胳膊甩得像风车，腿抬得比腰高，黑纱帽在头上颠颠晃晃，眼看要掉，他总能一把抓住，顺势再转个圈。
癫癫就在他脚边蹦跶，跟着他的调调“汪汪”叫，一人一狗，在山顶闹得比庙会还热闹。
有回几个小鬼魂刚从地府溜到阳间透气，想在山顶吹吹风，远远就见疯癫大仙戴着顶黑帽子，叉着腰站在石头上，旁边的黄狗吐着舌头，眼睛首勾勾盯着它们。
“是那疯子！”领头的小鬼魂吓得魂飞魄散，“快跑！”
几人刚要飘走，疯癫大仙己经瞧见了，嗷嗷叫着冲过来：
“小影子儿，别跑！陪我唱歌！”
癫癫也跟着“汪汪”追，狗爪子虽然碰不到鬼魂，那股子疯劲却比镇魂符还吓人。
小鬼魂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往山下逃，边逃边哭：“再也不来这破山顶了！那疯子比黑白无常还可怕！”
不光小鬼怕他，连有些作恶的恶鬼也躲着他走。有个吸人精气的恶鬼在巷子里作案，刚得手，就见疯癫大仙戴着黑帽子，牵着癫癫晃悠悠走来。
恶鬼本想吓唬他，刚露出青面獠牙，疯癫大仙就乐了：
“哟，花脸猫！癫癫，咬他！”
癫癫“嗷”一嗓子扑上去，对着空气狂吠。疯癫大仙也不含糊，捡起地上的树枝就往恶鬼身上抽，边抽边喊：
“让你不洗澡！让你长痘痘！”
恶鬼被他闹得头疼，又偏偏碰不到这疯子——
他身上那顶黑纱帽不知是什么来头，竟带着股淡淡的阴气，护住了他的肉身，恶鬼的煞气近不了身。
最后恶鬼被折腾得没了脾气，骂了句“神经病”，灰溜溜地跑了，此后见了疯癫大仙的影子就绕路走。
寺里的老和尚见他整日疯疯癫癫追鬼，也不拦着，只是偶尔叹口气：“痴儿，痴儿啊……”
疯癫大仙才不管别人说什么，他抱着黑纱帽，摸着癫癫的头，坐在寺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帽子里的野草莓烂了，他就换颗野山楂；癫癫饿了，他就把僧人们给的馒头分一半给狗。
至于那帽子的原主人谢必安，他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对他来说，这顶冰凉的帽子，是阎王爷送的玩具；
会跑的鬼魂，是陪他解闷的伙伴；摇尾巴的癫癫，是最好的朋友。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疯癫大仙戴着黑纱帽，牵着癫癫，从城东晃到城西，从山顶闹到河边，成了阳间一道奇怪又热闹的风景。
而地府里，那个光着头的白无常，还在对着忘川河叹气，梦里全是他那顶找不回来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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