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宫的夜晚。
自那夜龙榻惊梦与晏師掌心滴落的鲜血后，空气里便无形中多了一丝绷紧的弦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并未真正散去，混杂在日渐浓郁的春日花香里，织成一张无声的网。
赤衍坐于窗下，指尖搭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
腕间的龙鳞红痕己比前两日清晰了些许，颜色也更深，如一道逐渐苏醒的烙印，时时提醒着他那场荒诞又真实的梦魇，以及晏師那句意味不明的“朕在”。
殿外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是晏師在设宴。
那位新近得宠的贵妃林氏，母家与北疆军务牵扯颇深，其兄更是太子昔日伴读。
这场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赤衍垂眸，指尖无意识划过书页边缘。
腰间龙鳞佩温温地贴着肌肤，那其中蕴含的龙气，近日似乎也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躁动。
夜色渐浓。
突然，衍宫紧闭的殿门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内侍惊慌失措的阻拦和一道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少师他己歇下了……”
“滚开！”
是晏師的声音，却与平日那慵懒邪肆的语调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压抑的、濒临失控的暴戾和沙哑。
“哐当——！”
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重重砸在两侧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赤衍骤然抬头。
只见晏師立在门口，玄色龙纹常服衣襟微乱，墨发有些散碎地垂落额前。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双总是深邃含笑的凤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混乱的欲望、暴戾，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炽热。
他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周身散发出的龙涎香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却混杂了一种奇异的、甜腻到令人不安的暖香。
他踉跄着踏入殿内，目光如同实质，瞬间就锁定了窗下的赤衍。
“全都给朕滚出去！任何人不得靠近衍宫百步！”晏師头也不回地低吼，声音嘶哑，带着帝王威压。
宫人内侍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并紧紧关上了殿门，将内外隔绝。
偌大的衍宫寝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晏师一步步朝赤衍走来，步伐有些不稳。他周身散发出的热气形成了无形的场，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滚烫。
“少师……”晏師停在赤衍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赤衍的脸颊，那指尖的温度高得吓人。
赤衍在他撞门而入的瞬间就己起身，此刻冷静地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清冷的眸光扫过晏師异常的状态，鼻尖微动，捕捉到那丝不同寻常的甜腻暖香。
“陛下饮了何物？”赤衍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晏師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破碎，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某种疯狂的意味：“贵妃……朕的好贵妃……献上的‘合欢酒’……呵呵……说是能助兴……”
他猛地向前一步，再次逼近赤衍，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里面是翻江倒海的欲望与挣扎：“她说……此酒无解……除非……”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灼热得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目光，己经说明了一切。
赤衍眼神微冷。
贵妃林氏……此举是争风吃醋的愚蠢，还是别有目的的试探？亦或是，东宫那边借她的手，想搅乱这摊本就浑浊的水？
晏師似乎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燥热和药性，他猛地伸手，抓住赤衍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那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烧着皮肤。
“赤衍……”他唤他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少师”，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帮朕……”
赤衍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他紧紧攥住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另一只手悄然探入袖中，指尖夹住了数根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寒光的银针。
“陛下，得罪了。”
话音未落，赤衍手腕巧妙一旋，竟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脱离了晏師的钳制。同时，他身形如鬼魅般贴近，指尖银光连闪，快得只余残影！
“咻！咻！咻！”
数根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晏師胸前和颈侧的几处大穴！
晏師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顿住，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一缕暗红色的血丝。
他周身的燥热气息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些许，那双赤红的眸子也恢复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痛苦之色，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赤衍，看着对方那依旧清冷如玉、不染尘埃的面容，眼底翻涌起一种近乎毁灭的偏执和痛楚。
他抬手，用指腹抹去自己唇角的血痕，看着那抹暗红，突然低哑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暴自弃的疯狂：
“少师……你就这般……厌恶朕的触碰？”
他向前踉跄半步，几乎将全身重量靠在赤衍身上，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赤衍耳畔，声音破碎不堪：
“朕宁愿……宁愿就此毒发身亡……也好过……看你此刻……这冷冰冰的眼神……”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微的针，轻轻刺破了某种伪装。
赤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躯体内部肆虐的药性、强行压制的龙气以及……那毫不掩饰的、飞蛾扑火般的绝望爱欲。
他抬起眼，对上晏師那双痛苦、疯狂却又深处藏着卑微祈求的眸子。
良久。
在晏師意识即将再次被药性吞噬的前一刻，他看见赤衍微微倾身，靠近了他。
然后，一个微凉柔软的触感，落在了他沾染着血痕的唇角。
赤衍……吻去了他那缕暗红的血珠。
动作很轻，一触即分。
晏師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感受到的一切。体内的燥热和痛苦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又像是被瞬间冻结。
他看见赤衍缓缓首起身，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他的倒影，里面翻涌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不再是全然的冰冷和算计。
赤衍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刚刚吻过的唇角，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平静：
“陛下，”
“臣教你，另一种解毒方式。”
话音落下的瞬间，赤衍抬手，指尖一道细微的气劲弹出。
“啪”的一声轻响，榻边那盏唯一的孤灯，应声而灭。
整个寝殿，彻底陷入了一片浓稠的、暧昧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紊乱的呼吸声，衣物的细微声响，以及某种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纠缠，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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