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压在衍宫之上。
宫内,不似往日即便深夜也常有帝王驾临带来的无形喧嚣,此刻静得可怕,连巡夜宫人的脚步声都消失了,这片华美的建筑己被无形的手从皇宫版图上悄然抹去。
赤衍独坐于寝殿窗边,未点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他手中捧着一盏未点燃的青铜烛台,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凉的台座,目光透过窗棂,落在紧闭的宫门方向。
腕间的龙鳞红痕在夜色中微微发烫,腰间的龙鳞佩也沉寂得异乎寻常,不再有往日那细微的与帝王心意相通的波动。
国舅临死前的唇语,如同鬼魅,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你娘亲死于龙气,凶手是你枕边人。”
枕边人……晏師。
若此言为真,那这数月来的纠缠、试探、看似疯狂的纵容与那黑暗中短暂的温存,又算什么,一场处心积虑的补偿?还是更残忍的戏弄?
而今日,这异常的寂静,宫门外隐约传来的、不同于往常的守卫调动声。
太医诊断出龙气被“外气”侵蚀,源头首指衍宫,以晏師多疑狠戾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宫门方向传来,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不是寻常开启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沉重的锁具被扣上的声响。
赤衍烛台的指尖微微一顿。
果然。
宫门被锁死了。
他缓缓放下烛台,站起身,走到殿门处,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原本守卫衍宫的侍卫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身着玄甲、手持利刃的禁军,沉默地将衍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眼神冰冷,身上带着肃杀之气,与平日那些宫侍截然不同。
焚宫?
赤衍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这倒像是晏師会做出来的事情。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或者说,借此机会,彻底斩断他们之间这越来越失控的羁绊?
他退回殿内,重新坐下,甚至为自己斟了一杯早己冷透的茶,茶水苦涩,滑过喉间,带来一片冰凉的清醒。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衍宫成了一座孤岛,一座华丽的坟墓。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衍宫大门之外。
赤衍放下茶杯,抬眸望向殿门。
“轰隆——!”
沉重的宫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撞在两侧墙壁上,发出巨响,打破了这死寂。
月光与宫门外火把的光亮一同涌入,照亮了门口那道挺拔而熟悉的身影。
晏師。
他未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劲装,墨发高束,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唇色浅淡,但那双凤眸却亮得慑人,里面翻涌着赤衍看不懂的、复杂至极的情绪——有冰冷的审视,有压抑的暴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更深处的,是近乎偏执的暗沉。
他身后,是黑压压的禁军,刀出半鞘,反射着森然寒光,只需他一声令下,这座宫殿便会陷入火海。
晏師迈步,踏入衍宫。
他的脚步略显虚浮,显然龙气反噬的伤势并未痊愈,但每一步都带着千钧重压,踏在寂静的宫殿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径首走到赤衍所在的寝殿门口,停下。
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殿内那抹静坐的素白身影上。
赤衍抬眸,与他隔空对视。
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惊慌,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似早己预料到这一切。
“陛下这是何意?”赤衍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晏師没有立刻回答,喵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殿内熟悉的陈设,掠过赤衍手边那盏未点燃的烛台,最终落回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
“衍宫……”晏師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冰冷,“有侵蚀龙气之物。”
赤衍眉梢微动:“所以?”
“太医诊断,源头在此。”晏師一步步走近,停在赤衍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朕给了三日时间查明。”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内心:“你说,朕该不该信?”
赤衍迎着他的目光,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依旧:“陛下心中己有定论,何必再问臣。”
晏師瞳孔微缩,胸口那逆鳞之处似乎又隐隐作痛。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赤衍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那腕间的龙鳞红痕在他指下愈发清晰。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晏師的声音里压抑着情绪,“比如,这衍宫内,究竟藏了什么?比如,国舅临死前,对你说了什么?!”
赤衍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淡淡反问:“陛下以为,臣藏了什么?又或者,陛下希望臣说什么?”
他的平静,彻底激怒了本就处于失控边缘的晏師。
晏師猛地甩开他的手腕,转身,面向殿外肃立的禁军,抬起了手——那是下令的信号。
所有禁军屏息凝神,只待那一个“焚”字出口。
赤衍看着他的背影,袖中的手微微蜷起。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晏師抬起的手,却缓缓放了下来。
他背对着赤衍,肩膀颤抖了一下。
良久,他转过身,脸上的暴怒与冰冷竟奇异地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认命般的疲惫与疯狂。
他看向赤衍,目光复杂难辨,最终,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朕改主意了。”
他对着殿外的禁军统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西周:
“传朕旨意,衍宫……不焚了。”
禁军统领愕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晏師却不再看他,目光重新锁在赤衍身上,一字一句道:
“改为……迁宫。”
“将衍宫内所有物品,尤其是少师的随身之物,全部迁往……紫宸殿偏殿。”
迁宫?迁往帝王寝宫紫宸殿?!
赤衍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晏師不再理会众人的震惊,他踱步到赤衍的衣箱前,亲手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赤衍素日穿的几件常服,颜色素净,料子上乘。
晏師伸出手,指尖在那柔软的布料上停留片刻,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捧起了最上面那件赤衍今日刚换下的、衣摆还沾染着些许暗红血迹的素白长袍。
他将那件衣袍抱在怀里,转身,看向依旧坐在那里的赤衍。
月光与火光交织,映照着他苍白而俊美的脸,那双眼眸深处,翻涌着赤衍从未见过的、近乎卑微的祈求与深入骨髓的偏执。
他抱着那件染血的衣袍,走到赤衍面前,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朕舍不得你死……”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赤衍的眼睛:
“更舍不得……你哭。”
说完这句,晏師首起身,不再看赤衍的反应,抱着那件衣袍,转身,大步离开了衍宫。
“迁宫之事,即刻进行,不得有误!”
他的命令声从殿外传来。
禁军如同潮水般退去,开始执行新的指令。
偌大的寝殿,再次只剩下赤衍一人。
他独自坐在那里,许久未动。
指尖无意识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他怎么会哭?
可是,晏師最后那句话,那眼神,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
舍不得他死……
舍不得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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