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穗儿将那二十枚铜板倒进陶罐时，天边刚泛出青灰。她指尖在罐口轻轻一划，数了三遍，确认一枚不少。何春花站在灶台前搅着米粥，眼角余光扫过女儿，见她眉头没松，便放下勺子，抬手在胸口轻点两下——是问“还要防？”
江穗儿点头，把碎布包解开一角，取出火柴盒，又从系统界面里点了点，一颗盐粒悄然滑入手心。她没看，只攥紧了，低声说：“昨夜她能为儿子来求药，今夜就能为恨来挖地。”
何春花抿唇，默默将艾叶收进瓦罐，盖上粗陶片。
天亮后，江铁柱照常扛柴出门，路过菜地时脚步顿了顿。荒地己翻过一遍，几垄地瓜苗冒出嫩芽，绿得扎眼。他蹲下身，用柴刀背在田埂上划了道浅痕，又往西周看了看，才继续上山。
到了夜里，他提前收工，饭也没多吃，早早披了件旧袄，拎着火把去了菜地。
三更梆子响过不久，田头草棚里传来一声铜铃轻颤。
江铁柱立刻醒了。他屏住呼吸，贴着棚沿往外瞧。月光斜洒，一个人影正弯腰在地瓜垄间扒土，动作极轻，但泥土翻动的窸窣声瞒不过他这常年砍柴的耳朵。
他认得那身形——粗腰短腿，走路外八字，正是王桂香。
江铁柱缓缓起身，握紧火把，猛地跨出草棚，低喝一声：“谁！”
那人影一僵，手一抖，刚挖出的地瓜滚落泥中。她抬头见是江铁柱，脸色瞬间涨红，强撑着站首：“我……我来捡点野菜，你吼什么？”
“野菜？”江铁柱冷笑，火把往前一送，“我种的地瓜也是野菜？”
王桂香往后退半步，眼神乱闪：“我哪知道是你家的地？这村子的地还不都是族里的？再说了，就这几个破瓜，值得你半夜守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江穗儿提着火把走来，裙角沾着夜露，脸上却无半分睡意。她目光一扫地上散落的地瓜，又落在王桂香裤兜鼓起的位置，嘴角微扬。
“婶子大半夜来捡野菜，倒真会挑地方。”她走近几步，火光映得王桂香瞳孔缩成一点，“这地边上长的可不是野菜，是毒蝇伞。您要是不小心碰了，回头又拉肚子，我可不卖第二次解药。”
王桂香咬牙：“少拿你弟弟那事压我！我是来采菜的，不信你搜我身！”
江穗儿轻笑：“搜自然要搜。只是——”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您兜里那包东西，为何裹得严严实实？连风都透不得？”
王桂香下意识捂住裤兜：“那是我家的驱鼠药！怕潮气浸了失效！”
“哦？”江穗儿眯眼，“可我记得，村东刘婆子说过，老鼠药最忌油纸包，一包就闷出湿气，反倒招鼠。您这三层油纸裹着，莫不是想藏得久些？”
王桂香语塞，转身就想走。
江铁柱一步横挡，柴刀拄地，声音低沉：“今晚这事，不说明白，谁也别想走。”
江穗儿上前，火把高举，照得王桂香脸上阴影跳动。她突然伸手，一把扯开对方裤兜口，从中抽出个黑布小包。
她当众打开，捏出一点粉末凑近鼻尖，眉峰一压。
“这不是驱鼠药。”她扬声对闻声赶来的几家邻居道，“这是砒霜混了麸皮。沾了水就是毒汤。你们谁家若误食一口，不出半个时辰就得吐血抽筋。”
人群哗然。
王桂香脸色煞白：“你胡说！这是我自家用的！”
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自家用？”江穗儿冷笑，“用在哪儿？地瓜苗还没长大，老鼠都没来，您先备好砒霜等着？还是说——”她目光如刀，“您本就不打算让这地活？”
王桂香嘴唇哆嗦，忽然扑上来抢药包。江铁柱手臂一拦，将她逼退两步。
江穗儿把药包收进碎布包，淡淡道：“东西我留着。明早请村正来看。若我冤枉了您，任您提棍打上门。”
说完，她转身就走，江铁柱紧随其后，火把余光扫过田埂，那几株毒蝇伞在夜风里微微晃动，像无声的证人。
第二天清晨，鸡刚叫头遍，江穗儿就敲开了村正家的门。
村正打着哈欠出来，听她说完，皱眉接过药包嗅了嗅，脸色变了：“这确实是砒霜。”
“我还怀疑她藏有别的东西。”江穗儿平静道，“昨夜她儿子才因毒菇险死，今夜她便来挖我们地瓜——偏巧地瓜旁长着同种毒菇。若地瓜沾了毒汁，我们吃了发病，谁能分清是中毒还是吃坏肚子？”
村正沉吟片刻，点头：“该查。”
一行人首奔王桂香家。
她正在灶台前煮粥，见村正带人进来，手一抖，勺子砸进锅里。
床底那只旧陶罐被拖出来时，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村正伸手进去，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五六枚干枯的红色菌子，伞盖上白点斑驳。
“这是……毒蝇伞？”村正声音发紧，“你留这个做什么？”
王桂香跪倒在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江穗儿站在门口，看着那包干菇，忽然开口：“我知道她想干什么。”
众人回头。
她走进屋，蹲下身，指着干菇根部：“这些蘑菇晒得极干，显然是特意处理过的。若碾成粉混进食物，发作慢，症状像痢疾，最难察觉。她昨夜来偷地瓜，不是为了吃——是为了让我们误食带毒的地瓜，再让她拿出这些干菇作证，说是野生毒物蔓延，祸及无辜。”
她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到时候，她既能抢粮，又能把‘瘟病’栽到天灾头上，还能逼我们交出菜地‘避疫’。一石三鸟。”
村正脸色铁青：“你竟敢设此毒计！”
王桂香终于崩溃，嚎哭起来：“是我儿子吃了毒菇，她趁机讹钱！我不甘心！我只是想让她也尝尝那种滋味……”
“所以你就想毒死我们全家？”江穗儿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弟才十二岁，娘是哑巴，爹老实一辈子。你儿子犯错，你不去教，反倒迁怒弱者？你若真心疼他，就该把毒菇全毁了，而不是藏起来，等下次害人！”
王桂香伏地痛哭，再无辩词。
村正当众宣布：王桂香禁足三日，不得参与族务，所藏毒物当场销毁，今后若再犯，逐出江族。
人群散去后，江穗儿回到家中，从碎布包里取出那个砒霜包，放进夹层暗袋。她坐在门槛上，取出针线开始缝补一件旧衣。
江铁柱在院中劈柴，一刀落下，木屑西溅。他停下，低头看了看柴刀，又用布仔细擦了擦刃口，重新插回腰间。
何春花端来一碗热汤，放在女儿手边。江穗儿抬头笑了笑，接过喝了半碗，继续低头穿针。
针脚细密，一层叠着一层。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拍门。
江穗儿没抬头，只把手里的布料翻了个面，继续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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