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花被清退后，“晨曦”制衣厂表面恢复了平静。女工们经过那场风波，干活更加仔细，生怕出一丝差错。但刘美兰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她把那包劣质染料锁进抽屉，指尖残留的刺鼻气味让她眉头紧锁。孙美凤这次下手又狠又毒，若不是发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光被动防御不行，必须主动出击，打蛇打七寸。
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筒子楼的小屋，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窗边。
陈景明回来了。
他转过身，军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件半旧的绿色绒衣，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清亮。桌上放着一网兜苹果，还有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糕点。
“回来了？”刘美兰心里莫名一松，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嗯。”陈景明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明显消瘦的脸上和突出的孕肚上，眉头微蹙，“听说厂里出了点事？”
刘美兰简单说了吴小花和染色剂的事，语气平静，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的后怕与愤怒。
陈景明听完，沉默片刻，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我这次出去，查到点东西。王建军搭上的那个‘港商’，背景不干净，可能涉及走私。他们最近资金流动异常，像是在准备干一票大的。”
刘美兰心下一凛：“针对我们？”
“很可能。”陈景明眼神深邃，“王建军这种人，一次不成，只会变本加厉。他惯用的手段，无非是断你原料，毁你信誉，或者……从根子上给你扣帽子。”
“扣帽子？”刘美兰立刻警觉，“‘投机倒把’？”
陈景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没错。个体户账目容易出问题，这是他们最好做文章的地方。”
刘美兰大脑飞速运转。她的账目由王爱华帮忙记录，虽然清晰，但毕竟不够专业，若真被有心人咬住细查，难保不出纰漏。与其被动等着他们来找茬，不如……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景明，”她抬起头，眼神灼灼，“既然他们想查账，那我们……就送一本账给他们查。”
陈景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引蛇出洞？”
“对！”刘美兰语气坚定，“我们做一本‘问题账本’，故意留几个不起眼但足够定性的漏洞，让吴小花，或者下一个‘吴小花’有机会偷看到，传给王建军。等他拿着这本‘铁证’去举报，我们再拿出真实账本，反将一军！”
陈景明眼中闪过激赏。这女人，比他想象的更果决，更有谋略。“账本怎么做，有想法吗？”
刘美兰走到桌前，拿出纸笔：“我大概知道个体户容易在哪些地方出问题。比如，进货和销货的时间差做手脚，虚报损耗，或者……在运输费、招待费这些模糊项目上做文章。”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点。
陈景明凑近看了看，补充道：“漏洞不能太明显，要像是无意中留下的。比如，同一批货的进出库时间记录矛盾，金额上用大写数字和小写数字细微不符。还有，模仿不同人的笔迹，显得更真实。我认识一个老会计，可以请他帮忙看看，确保‘像那么回事’。”
两人头碰着头，在昏黄的灯光下低声商议，像一对默契的战友。刘美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风尘仆仆的气息，心里异常安定。有他在，仿佛再大的难题也能解决。
计划定下，分头行动。陈景明负责找老会计完善细节，刘美兰则负责“不经意”地创造机会。
第二天，刘美兰在厂里当着几个女工的面，故意对王爱华说：“王姐，这批军袜的账目得单独记清楚，布料、人工、损耗，一分一厘都不能错，我晚上带回家再核对一遍，明天好去跟武装部对账。”她特意拍了拍一个崭新的牛皮纸笔记本，“就用这个新本子记。”
她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叫小芬的年轻女工，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个小芬，平时跟吴小花走得最近。
傍晚下班，刘美兰故意把那个“新账本”放在裁剪台上，用一件旧衣服半遮着，然后跟王爱华大声说先去托儿所接个孩子，晚点再回来拿东西。
车间里只剩下几个打扫卫生的女工。刘美兰躲在厂房外的拐角处，屏息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小芬鬼鬼祟祟地溜进车间，快速走到裁剪台前，掀开旧衣服，拿起那个笔记本翻看起来，脸上露出窃喜的表情，甚至还掏出一个小本子飞快地抄录着什么。
刘美兰心里冷笑，鱼儿上钩了。她没有立刻进去抓现行，而是等小芬抄完，小心翼翼把账本放回原处，溜出车间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小芬，还没走啊？”她状似无意地问。
小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啊……马，马上就走，美兰姐你回来拿东西啊？”
“嗯，账本忘了。”刘美兰拿起那个笔记本，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芬一眼，“这账本可是咱们厂的命根子，可得收好了。”
小芬脸色一白，低着头匆匆跑了。
晚上，陈景明带来老会计看过的、己经“加工”好的假账本。刘美兰翻看着，里面漏洞做得天衣无缝，连她这个知情人乍一看都很难发现破绽。
“王建军拿到这个，肯定会如获至宝。”陈景明沉声道。
“就等他去举报了。”刘美兰合上账本，眼神冷冽，“这次，要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把假账本小心收好，准备明天上演一场“疏忽大意”的戏码。
然而，陈景明临走前，还是提醒了一句：“美兰，这计划虽好，但假账本毕竟经不起顶尖高手推敲。王建军背后的人如果插手，风险不小。”
刘美兰点点头：“我明白。但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反击的方法。我们不能总是被动挨打。”
她抚摸着肚子，感受到里面孩子的胎动，眼神更加坚定。为了给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她必须冒这个险。
窗外，夜色深沉。一场围绕着真假账本的较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自以为得计的王建军和孙美凤，正一步步走向刘美兰和陈景明精心布置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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