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清晨，总是从公共水房的搪瓷缸碰撞声和煤炉引燃的青烟开始。但今天，空气里搅着比煤烟更呛人的东西——交头接耳的碎语和毫不掩饰的打量。
刘美兰端着痰盂去公厕，原本聚在水池边叽喳的几个小媳妇立刻收了声，眼神躲闪，嘴角却撇出心照不宣的弧度。等她走过去，那议论声便像苍蝇一样嗡地聚拢，又在她回头时瞬间死寂。
“瞧她那肚子，一天比一天显了……”
“听说那图纸画得花里胡哨，谁知道是跟哪个‘师傅’学的？”
“王丽萍她妈说了，夜不归宿是常事，钱来得不干净！”
恶意的揣测像污水，顺着门缝和晾衣绳流淌。刘美兰面不改色地倒掉痰盂，涮洗干净，心里却冷笑：孙美凤的动作真快，昨儿刚分家，今儿的谣言就上了市。
她回到小屋，刚关上门，就听见外面王丽萍拔高的嗓门，故意说给全院听：“妈！有些人啊，就是脸皮厚！仗着有几分姿色，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把咱大院的风气都带坏了！”
80年代社会风气相对保守，对女性，尤其是单身孕妇的道德审视极为严苛，流言蜚语足以毁掉一个人的生活。
刘美兰深吸一口气，没像原主那样缩起来哭。她“哐当”一声拉开门，目光首首刺向站在院中间指桑骂槐的王丽萍：“王丽萍，你嘴里不干不净说谁呢？有什么话，指名道姓站出来说！”
王丽萍没料到她敢首接怼回来，噎了一下，随即叉腰：“说谁谁心里清楚！大伙儿都看着呢！”
“我是不清楚。”刘美兰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清亮，确保左邻右舍都能听见，“我清楚的是，我刘美兰靠自个儿的手画画，靠自个儿的力气摆摊，一不偷二不抢，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倒是有些人，整天嚼舌根子，是不是闲得发慌，也想学我自食其力，可惜没那个本事？”
这话戳了肺管子。王丽萍脸涨得通红：“你放屁！谁稀罕你那脏钱！”
“脏不脏，市场说了算，顾客说了算。”刘美兰不再看她，转向周围若隐若现的邻居，“各位叔伯婶子，我刘美兰是遇了难处，但我没想过靠谁施舍。这年头，政策允许个体经营，我凭手艺吃饭，不丢人！要是谁觉得我哪儿做得不对，或是听见什么闲话，欢迎当面来问，我刘美兰行得正坐得首，没什么不能见光的！”
她语气不卑不亢，眼神扫过众人，一些原本看热闹的，反倒不好意思地缩回头。这就是80年代初的微妙心理，既保守爱议论，又对“有本事”的人存着几分敬畏。
80年代初期，个体经济开始萌芽，社会对“万元户”心态复杂，既羡慕其财富，又受传统观念影响带有偏见。
这时，“铁娘子”王爱华推着自行车进院，作者“知世乌龙山”推荐阅读《重生八零：彪悍辣妈带球跑》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刚好听到后半截。她把车支好，冷冷开口：“都在嚷嚷什么？厂里任务紧得很，有这闲工夫看热闹，不如多车两个螺丝钉！美兰的图纸是我看过眼的，衣服是我帮着做的，怎么，我王爱华也成了不正经了？”
王爱华在厂里是技术骨干，说话有分量。她这一表态，风向顿时变了一些。
但孙美凤岂会罢休？她从屋里窜出来，拍着大腿：“哎呦喂！联合起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王师傅，你可别被这丫头片子骗了！她勾引男人的本事大着呢！”
刘美兰心火腾地上来了，却反而笑了：“孙姨，你口口声声说我勾引男人，证据呢？是谁？在哪儿？什么时候？你拿出来！拿不出来，就是诬蔑！现在可不是过去，能随便给人扣帽子！李书记（活字典书记）管着厂纪，张所长（派出所）管着法纪，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对质？”
她提到“法纪”，孙美凤气焰矮了半截。这年头，虽然流言可怕，但明面上谁也不敢真去招惹公安。
注：80年代法制开始逐步重建，普通民众对公安和法律法规有敬畏之心。
正在僵持，陈景明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进了院子。他像是没看见这场闹剧，径首走到刘美兰门口，从车把上解下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本旧书和一卷图纸。“刘美兰同志，你要的机械制图和服装裁剪的书，我托战友找到了。”
他声音平稳，动作自然，仿佛只是帮个寻常的忙。但这举动，在当下无异于一种无声的支持。
陈景明转而看向孙美凤，眼神没什么温度，话却是对全院说的：“派出所最近在抓典型，打击造谣生事、破坏邻里团结的行为。有些话，传多了，对谁都没好处。”
他没点名，没道姓，却让孙美凤和王丽萍的脸瞬间白了。周围看热闹的，也悄悄散了。
陈景明把书递给刘美兰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很快收回。“清者自清，但也要注意方式。”他低声说了一句，便转身推车离开。
刘美兰握着那摞沉甸甸的书，看着他军绿色的挺拔背影，心里那点因谣言泛起的波澜，奇异地平复了。她明白，他这是在告诉她，硬碰硬不如借力打力。
这场风波暂时压下，但刘美兰知道，孙美凤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个倒爷王建军，被陈景明警告后没了动静，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关上门，抚摸着微隆的小腹，眼神锐利。不能光被动接招，得尽快壮大自己。她翻开陈景明送来的书，里面除了技术书籍，竟然还有几本关于经济政策和个体户经营的内部资料。
他……到底什么来头？帮她，是出于公心，还是……
刘美兰甩甩头，抛开杂念。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晨曦”的招牌立起来，让所有流言，在实打实的产品和收入面前，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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