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兰把营业执照对折再对折，塞进贴身衬衣口袋。硬纸片的边角硌着皮肤，像枚蓄势待发的勋章。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煤烟味依旧，却混进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硝烟气息——那是商战即将打响的味道。
国营百货公司一楼东南角，那个积满灰尘的闲置柜台。据“活字典”李建国透露，百货公司经理正为完不成“经营形式多样化”的上级指标发愁。这是绝佳的机会。
她连夜赶工，用陈景明送来的裁剪书和王爱华帮忙搞到的零碎呢料，做出三套秋冬系列样衣：一件双排扣收腰呢子大衣，领口缀着同色系盘花扣；一条格纹背带毛料裤，搭配简约高领毛衣；还有一套仿军装改良的短款夹克配A字裙，利落又时髦。每处细节都藏着超越时代的小心机。
80年代初百货公司尝试引进个体户柜台，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典型现象。
次日清晨，刘美兰拎着衣架首奔百货公司经理室。办公室主任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瞥见她寒酸的穿着，眉头拧成疙瘩：“个体户想进百货大楼？小姑娘，我们这儿不是菜市场！”
刘美兰不慌不忙展开样衣，衣料挺括的垂感瞬间吸引对方目光。“主任，百货公司要吸引年轻顾客，光靠老款式不够。这些衣服，上海广州刚流行，我保证全市独一份。”她指尖点在大衣内衬的暗绣商标上——那是她昨晚用红线绣的“晨曦”二字，“挂我的柜，卖货抽成15%，滞销货我自个儿扛，不占公司库存。”
80年代国营商场普遍采用“抽成代销”模式，个体户承担压货风险。
主任推推眼镜，态度松动：“抽成20%，试用一个月。”
“成！”刘美兰爽快应下，心里算盘噼啪响：20%虽高，但百货公司客流抵得上十个夜市！
柜台开张首日，王丽萍拉着姐妹团来“看笑话”。谁知呢大衣刚挂出，就被一个烫卷发的女教师试穿后当场买下：“这版型精神！比华侨商店的进口货还气派！”王爱华趁午休来帮忙，扯开嗓门当起临时模特：“姐妹们瞧这腰身！厂里老师傅亲手裁的，一件能穿十年！”
80年代消费者对“上海款”“广州款”有极高追捧，华侨商店是高端进口商品渠道。
三天后，“晨曦”柜台前排起长队。刘美兰白天站柜，晚上趴在缝纫机上赶工，眼皮打架就拧大腿。王爱华偷偷把厂里锁边机借给她用，陈向前蹬着三轮帮忙送布料，连“铁面判官”仓库大姐都破例批给她瑕疵布头：“别浪费，算支援待业青年！”
陈景明偶尔“路过”，总带着搪瓷缸装的鸡蛋汤。他不说话，只默默把缸子放柜台上，转身去维持排队秩序。有次混混想插队，他军靴往前一踏，眼神冷厉，对方立马缩脖子溜了。刘美兰喝一口温热的汤，蛋花滑过喉咙，暖意渗进西肢百骸。
然而危机悄然而至。周末傍晚，孙美凤突然领着工商所的人冲进柜台，手指戳着衣架尖叫：“举报！她用工业染料染布，致癌！”顾客哗然。刘美兰心头一紧——这批藏青布料确是陈向前从乡镇企业搞来的便宜货，但她反复漂洗过……
工商员拿起衣服嗅闻，眉头紧锁。刘美兰抢先开口：“同志，布料来源有正规票据，每件衣服都过水晾晒。不信可以对比百货公司其他柜台的同色料子——”她猛地扯过旁边柜台一件深蓝工装，“大家摸摸看，谁的料子更软更掉色？”
80年代乡镇企业发展迅速，但产品质量参差不齐，消费者对安全环保意识初步萌芽。
工商员对比后，发现“晨曦”布料反而更细腻。孙美凤见状撒泼打滚，被闻讯赶来的李建国厉声喝止：“胡闹！美兰的执照是我盯着办的，合法经营！”风波平息，看客反而因这场“质检首播”更信赖“晨曦”品质。
当晚清账，刘美兰数着厚厚一叠毛票，鼻尖发酸。一个月试用期未满，她竟净赚两百块！抵得上普通工人半年工资。她买了两斤五花肉包饺子，给帮忙的邻居各家送一碗。王爱华嚼着饺子含糊道：“下次做批童装，我家小子吵着要晓艺画的那种带卡通贴的裤子……”
月色如水，刘美兰倚窗规划秋冬系列。陈景明悄无声息出现在楼下，仰头扔上来个小布包。她打开，是支上海产的全新画眉铅笔，笔杆还刻着小小“晨”字。
“投桃报李。”他声音低沉，“今天你这出‘当堂对质’，比我看的侦察兵反审讯还精彩。”
刘美兰捏紧铅笔，心跳如鼓。她忽然想起日间百货公司广播里放的那首歌：“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是啊，幸福得靠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而她的事业长征，刚刚迈出铿锵有力的第一步。
(http://www.220book.com/book/XE5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