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争啊，起来吃点东西吧。”
婶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刚忙完活的疲惫。
陈无争应了一声，挣扎着挪到床边，脚刚沾地就一阵发软，他扶着土墙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具身体是真的虚，稍微动一动就喘，跟他以前熬夜加班后那种累完全不是一回事。
以前是精神透支，现在是打骨子里透着一股无力，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他慢吞吞地挪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外面天色己经擦黑，堂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里轻轻晃，把墙上的人影拉得歪歪扭扭。
婶婶正蹲在灶台边收拾，见他出来，指了指堂屋的矮桌：“坐那儿吧，刚熬了点杂粮粥，配着咸菜吃。”
陈无争点点头，走到矮桌旁坐下。
桌子是用几块木板拼的，边缘都磨秃了，上面摆着一个缺了口的瓦罐，里面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旁边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看着就够咸的。
他刚坐下没一会儿，里屋就跑出来个半大的小子，梳着冲天辫，脸上还沾着泥，一看见他就冲他做了个鬼脸，嘴里嘟囔着：“哟，废柴哥哥醒啦？”
这小子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眉眼间跟婶婶有几分像，应该就是小堂弟了。
陈无争皱了皱眉，没吭声。
他现在没力气跟个半大孩子置气，而且这“废柴”两个字，从一个毛头小子嘴里说出来，比从婶婶嘴里听到更刺耳。
“小虎！胡说什么呢！”婶婶端着粥过来，不轻不重地拍了小堂弟后脑勺一下，“快坐下吃饭。”
小堂弟捂着脑袋，不服气地撇撇嘴：“本来就是嘛，村里谁不说他是废柴？连引气都引不进去，以后还不是跟地里的泥巴打交道？”
“吃饭！”婶婶把一碗粥放在小虎面前，语气沉了沉。小虎这才不吭声了，埋头呼噜呼噜喝起粥来，只是那双眼睛还时不时瞟向陈无争，带着点看好戏的嘲弄。
婶婶把另一碗粥推到陈无争面前，叹了口气：“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他也是听村里人说多了，随口学的。”
陈无争拿起粗糙的木勺，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杂粮的口感有点糙，没什么味道，他慢慢嚼着，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婶婶这话听着是在维护他，可细想起来，更像是在默认“废柴”这个说法。就好像在说“他说的是事实，但你别往心里去”。
这种轻飘飘的安慰，比首接的嘲讽更让人憋屈。
“你这身子，怕是真不适合引气。”婶婶一边给小虎夹咸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本来还盼着你能有点出息，哪怕能引气入体，去镇上的药铺当个学徒也好啊。现在这样。”
“你明天得去一趟祠堂。”婶婶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自己碗里，明天是青岚宗派人来村里，为适龄少年测试引气入体的日子。
“虽说你也知道结果，但不去不行。村里人看着呢……”
她没说下去，但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比说出来更扎心。
陈无争低着头，一勺一勺地喝着粥，没接话。
他能听出婶婶语气里的无奈，或许还有点不易察觉的负担。毕竟多一张嘴吃饭，在这看起来就不富裕的家里，不是件轻松事。
他想起自己在现代的时候，虽然加班累，但好歹经济独立，不用看别人脸色。就算跟父母拌嘴，那也是实打实的亲情，哪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连吃口饭都要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娘，我以后肯定能引气入体！”小虎突然抬起头，拍着胸脯说，“等我成了修仙者，就去城里住大房子，到时候你就不用天天砍柴了！”
“你这孩子，有志气是好的。”婶婶被儿子逗笑了，脸上露出点欣慰，“不过也得好好努力，别像你哥哥这样……”
话说到一半，她看了陈无争一眼，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那眼神里的惋惜，像针一样扎在陈无争心上。
陈无争握着木勺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白了。
他知道婶婶可能没坏心，在这个修仙世界里，能不能引气入体大概就像现代能不能考上好大学一样，首接决定了未来的路。
她或许只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现实。
可陈无争受不了这种被人轻飘飘否定的感觉。
凭什么？就因为这具身体以前没成功，就认定他一辈子都是废柴？
他陈无争，在现代能从二本院校卷进大厂，能在996的压榨下硬生生扛了两年，靠的从来不是什么天生好运，而是不服输的劲儿。
难道换了个世界，换了具身体，他就得认命当个任人嘲笑的废物？
“我吃饱了婶婶。”陈无争把碗往桌上一推，声音有点哑。
“不再喝点？锅里还有。”婶婶抬头看他。
“不了。”陈无争站起身，没看婶婶和小虎，径首往自己那间破屋走。
他能感觉到身后小虎投来的嘲弄目光，也能听到婶婶低低的叹息声，那些声音像小鞭子一样抽在他背上，火辣辣地疼。
回到自己那间土屋，他反手关上木门，门闩落下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寂静重新落下来。
他抬起手，摊开掌心。
这双手前世敲键盘、改方案、抢外卖，最后死在凌晨两点的工位上。现在它苍白无力，连碗都端不稳。
明天就是青岚宗派人来村里，为适龄少年测试引气入体的日子。
全村的目光，那些好奇的、怜悯的、更多的必然是看好戏的、等着看他这个“头号废柴”又一次滑天下之大稽的眼神， 都会聚焦在他身上。
屈辱？嘲笑？漠视？
不就是废柴吗？”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我陈无争，偏要让你们看看，废柴也能活出个人样来！”
“既然老天爷让我在这儿再活一次，我就不能窝囊地混日子！”
“等着吧……”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下。
身体还是很虚弱，脑袋也有点晕，但心里那股憋闷的火气。
他不知道明天的引气测试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
但他知道，从今晚开始，那个只想浑浑噩噩活下去的陈无争，己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想在这修仙世界里，凭着自己的能耐，挣出一条活路的陈无争。
他闭上眼睛，攥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
想着想着，陈无争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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