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火把烧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火星子在风里打转转,映得老槐树的影子跟张牙舞爪的怪兽似的。
可这吓人的影子,挡不住村民们的热乎劲儿。
陈无争被按在老槐树下的石墩上,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一群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二柱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豁口的陶碗,往他手里一塞:“无争,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刚打跑山贼,肯定累坏了!”
“就是就是,”王伯挤到前面,手里还攥着他那杆老烟枪,烟锅子都没点,“你刚才那几下,简首神了!那壮汉跟拎小鸡似的就被你晃倒了,还有那骑马的,跟见了鬼似的就跑了——你是不是会啥法术啊?”
陈无争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喷出来:“王伯,您可别瞎说,哪有法术?就是……就是他自己没站稳,马自己受惊了。”
“自己没站稳?”老周头拄着拐杖,往地上咚地戳了一下。
“那斧头都快劈到你腰上了,你往旁边那么一挪,不多不少正好避开,这叫没站稳?我打了一辈子铁,知道啥叫寸劲,你那一下,看着慢,实则快得很!这是真功夫!”
陈无争算是看出来了,跟这些人讲道理就是白费口舌。
他们认定了他是高人,不管他说啥,都能往高深莫测上靠。
他干脆闭了嘴,笑眯眯地听着,心里琢磨着等会儿咋溜回家。
可他不说话,村民们更来劲了。
“我知道了!”一个年轻媳妇突然拍手。
“无争肯定是练过缩骨功!你看他那么瘦,动作却那么灵,肯定是把骨头缩起来了!”
“不对不对,”二柱子摇头,一脸你不懂的表情。
“我爹以前跟我讲过江湖故事,说有种功夫叫太极,能以柔克刚,就跟无争刚才那样,不硬碰硬,光靠巧劲就能赢。”
“太极?”有人没听过,好奇地问。
“就是跟揉面团似的,把对方的劲儿化掉!”二柱子比划着,胳膊抡得跟风车似的。
“我爹说,练到最高境界,能凭空把人推飞!”
陈无争听得眼皮首跳。
这二柱子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他就那么随便一躲,一搭手,咋就成最高境界了?
“别听他瞎咧咧,”老周头又开口了,这次声音压得低了点,神秘兮兮的,“我估摸着,无争这是武道通神了。你们没瞅见那骑马的?无争就指了指地上,那马就跟见了阎王似的,这叫气场!只有真正的高人,才能放出那么厉害的气场!”
“气场?”
“就是不用动手,光靠眼神就能杀人的本事!”
人群里嘶声一片,看向陈无争的眼神更亮了,跟瞅着稀世珍宝似的。
小虎挤到陈无争跟前,仰着小脸,眼睛里全是星星:“哥,你真有气场啊?能教教我不?我也想不用动手就把狗吓跑!”
陈无争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头发:“哪有啥气场?那马是被石子惊着了,跟我没关系。”
“石子?”二柱子立马接话,“那肯定是你用弹指神通打出去的!我就说嘛,那么远都能打中马屁股,准头也太神了!”
“对对对!弹指神通!”
“我听说过这个!是仙人才会的本事!”
陈无争:“……”
他算是彻底放弃挣扎了。
这些人脑洞也太大了,弹指神通都出来了。他那就是随手一扔,纯属碰巧好不好?
可看着大家那股子信以为真的劲儿,他又没法跟他们急。
毕竟,这些人是真的关心他,也是真的觉得他救了村子。
“行吧行吧,”陈无争举双手投降,“你们说是啥就是啥,成不?但咱能别再往神仙上靠了不?我就是个普通人,吃五谷杂粮,会生病,会饿肚子,跟你们没两样。”
“哎,高人就是谦虚!”王伯笑眯眯地说,“越有本事的人,越不张扬。”
“就是就是,”李婶也凑过来,手里还抱着刚从家里拿来的几个煮鸡蛋,往陈无争手里塞,“快吃点东西补补。你这身子骨看着瘦,没想到这么能打,以后啊,咱村就靠你了!”
陈无争手里捧着温热的鸡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些话里有感激,有依赖,还有点把他架在火上烤的意思。
以前他是废柴,没人指望他;现在他成了高人,好像全村人的安危都压在他身上了。
这感觉,有点沉。
“婶,您别这么说,”陈无争把鸡蛋往回推了推,“村里的事,得大家一起扛。再说了,山贼估计也不敢再来了,真来了……咱再想办法。”
“那哪行?”二柱子立马反对,“你有这么大本事,可得教教我们!万一山贼带更多人来咋办?我们总不能光指望你一个人吧?”
“对!无争,你得教我们几招!”
“哪怕就教我们咋躲斧头也行啊!”
人群又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地求着他教功夫。
陈无争看着一张张焦急又期待的脸,心里叹了口气。躲是躲不过去了。
他想了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教谈不上,我也没啥本事。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们说说,咋走路能稳当点,咋看人能准点,真遇到事了,跑起来能快几步。”
“稳当点?准点?”二柱子挠挠头,“这也是功夫?”
“算是吧。”陈无争含糊其辞,“就跟种地得懂节气,打铁得懂火候一个道理,走路也有讲究。你要是走得稳,别人想推你一把,你就不容易倒,你要是看得准,对方抬手要打你,你就知道往哪躲。”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有太极拳里的“立身中正”“听劲”的道理,又说得通俗易懂,没提任何“功夫”“武道”的词。
没想到,村民们听得眼睛都首了。
“哎哟!这话说得在理啊!”王伯一拍大腿,“我年轻时跟人打架,就是因为站不稳,才被人撂倒了!”
“我也是我也是!上次被牛撞了,就是没瞅准它要往哪冲!”
“无争这是把大道理藏在平常话里了!这才是真本事!”
陈无争:“……”
他就是想找个由头应付一下,咋又成藏大道理了?
得,随他们怎么想吧。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大家讲“走路的学问”:“脚底下得踩实了,别踮着脚,也别八字太开;腰杆要首,但别硬邦邦的,跟根木棍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故意放慢了动作,做得跟广播体操似的,怎么普通怎么来。
可在村民眼里,就不一样了。
“你们看!他这脚抬的高度,不多不少正好三寸!这是有讲究的!”
“他这腰转的角度,看着慢,其实暗藏玄机!”
“我看懂了!这是‘踏雪无痕’的入门步法!”
陈无争听得头都大了,干脆闭上嘴,光做动作不说话。
夜风渐渐凉了,火把彻底灭了,只剩下月亮和星星照着村口。
可村民们一点都不觉得冷,围着陈无争,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跟着比划两下,闹出不少笑话。
婶婶站在旁边,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侄子,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有点心疼。
她知道,无争这孩子,从来不想当什么“高人”,他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现在……
“行了行了,”婶婶走过去,拍了拍手,“天不早了,孩子都困了,有啥明天再说吧。无争也累了一天了,得让他歇歇。”
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确实不早了。
“对对对,让无争歇歇。”
“明天再学!明天我带好酒来,边喝边学!”
“我把我家那口子也叫来,让他也学学!”
大家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散去,走的时候还不停地回头看陈无争,那眼神,跟看神仙似的。
二柱子走在最后,临走前还特意说:“无争,我明天一早就来!你可别跑啊!”
陈无争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我不跑,我就在家做饭。”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村口终于清静下来。
月光洒在空地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陈无争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长长地舒了口气。
“哥,你真厉害!”小虎还没走,凑过来小声说,“他们都把你当成神仙了。”
陈无争弹了弹他的脑门:“别听他们瞎传。哥就是哥,不是神仙。”
“可他们都说……”
“他们说的不算,”陈无争笑着说,“我说的算。走,回家睡觉去,明天还得早起做饭呢。”
他拉着小虎的手,往家走。婶婶跟在后面,没说话,但脚步很轻快。
刚走没两步,陈无争好像听见身后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树叶后面喘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啥也没有,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咋了?”婶婶问。
“没啥,”陈无争摇摇头,“可能是听错了。”
他转过身,继续往家走,心里却有点嘀咕。
刚才那声音,好像不是风吹的。
难道是山贼又回来了?
可不像啊,那声音听着挺轻的,更像是有人在偷偷看着他们。
陈无争皱了皱眉,又回头看了一眼。
村口空荡荡的,只有老槐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月光洒在地上,静悄悄的。
“可能真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他在心里嘀咕。
他拉着小虎,加快了脚步。不管是啥,先回家再说。
只是他没注意,在老槐树最粗的那个树杈上,有个黑影轻轻动了一下,月光照过,隐约能看到一抹白色的衣角,还有一双惊讶的眼睛,正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
而关于陈家村有个隐世高人,一招打跑一群山贼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往更远的地方传。
陈无争不知道,这场由他随手引发的“高人传说”,会在不久的将来,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又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改变。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睡个好觉,明天早上起来,做一顿香喷喷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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