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团在掌心旋转，麦香混着柴火气钻进鼻腔。
陈无争把最后一块剂子掐好，放进竹屉，动作不快也不慢，像村口王伯磨刀那样，一下一下，有板有眼。
他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张磊正蹲在东墙根拿小铲子刮土，王浩捧着玉盒在一旁记录，两人头碰头，嘀咕声断断续续飘进来：“昨日仙长泼水方位，应是‘坎位’引动‘离火’，阴阳交汇……”“对对对，你看这湿痕走向，分明是河图洛书的逆序排列！”
陈无争眼皮一跳，赶紧缩回身，抄起斧头就往柴房走。
再晚一步，这群人怕是要把他昨夜撒的尿也分析出大道来。
他特意趁着晨雾未散、人影稀疏，先把一半柴火劈完。
斧刃落下时故意放轻力道，木桩裂开得歪斜毛糙，肩膀还耸着，一副吃力模样。
劈到第十根，额角挤出点汗，喘两口气，扶着斧柄首腰，嘴里嘟囔：“这斧头真是钝得厉害，砍一下手都麻。”
话音刚落，身后窸窣作响。
几个新来的杂役探头探脑靠近，手里攥着纸笔，见他停下，立刻低头记上一笔：“仙长体力有限，仍坚持劳作，此为‘苦修之道’。”“呼吸三息一停，暗合‘龟息吐纳’前三重。”
陈无争差点呛住。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稳如铁铸的手，打铁满级带来的肌肉记忆，哪怕刻意放慢，每一斧依然精准落在木纹缝隙，断面平整得能照人。
可这群人非说他是“藏拙”，是“以凡躯承载大道”。
罢了。他索性坐到柴堆旁，捶了捶腿，叹气：“累死我了，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围观弟子们果然神色微变，有人小声议论：“原来仙长也会累？”
“看来隐世高人也是血肉之躯……”
正松口气，院门口传来脚步声。青布鞋踏在石板上，不疾不徐，却让整个院子安静了一瞬。
林清雪又来了。
她没穿执事官服，只一身素青常裙，发髻用一根木簪挽着，手里提了个小布包。
阳光照在她侧脸，眉梢那点冷意似乎化开了些。
“听说你这几日都在伙房忙？”她走近，声音不高，像是随口问话，“可还吃得惯？”
陈无争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托执事的福，吃饱不成问题。”
林清雪目光扫过他手里的斧头，又落在柴堆上，断面虽不如昨日整齐，但仍远超普通杂役水准。
她没多言，只将布包递过来：“一些山参和茯苓，煮粥能补气。宗门伙食粗粝，你若觉得不适，可用这个调理。”
陈无争一怔，接过布包，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背。他连忙缩手，笑道：“您太客气了，我一个杂役，哪用得着这些。”
“咱俩你就不必推辞了。”她语气平淡，眼神却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你救过我，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空气静了两息。
陈无争忽然咧嘴一笑：“那我可真不客气了。回头炖个参汤，给您也送一碗？就是别指望顿悟，我这手艺，顶多管饱。”
林清雪眼角轻轻一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你倒坦诚。”
她转身要走，忽又停步：“昨夜铲墙的事，我听说了。”
陈无争心里咯噔一下。
“写个‘潮’字都能扯出五行大道，”他挠头苦笑，“我都想改名叫‘陈糊弄’了。再这么下去，我不用做饭，光写字就能养活全宗。”
林清雪终于笑了下，极淡，却让晨光都亮了几分：“你倒是看得开。”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陈无争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她不信他是普通人。但她也没揭穿，反而送来药材，言语温和，这是试探，也是退让。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包，山参的苦香隐隐透出。这份“关怀”，比质问更难应付。
太阳升到头顶，伙房前己排起长队。张磊领头，王浩紧随，身后几十个外门弟子规规矩矩站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仙长赐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齐刷刷躬身。
陈无争端着蒸笼出来，热气扑面。他没说话，一一给前面几人分馒头，最后把整屉放在李老头和王婆子面前：“婶，您二位先拿着，剩下的按顺序来。”
李老头颤巍巍接过：“仙长……不，小陈，你这馒头，比我小时候吃的供品还白净。”
“别仙长仙长的，”陈无争摆手，“我就一做饭的，馒头蒸熟了就得趁热吃。”
他转身回灶台，关上窗，隔绝外面的喧闹。锅底余温尚存，他坐在小凳上，掰开一个馒头，慢慢啃着。
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平凡值+5（日常劳作），当前45/100。”
他嚼着馒头，咽下，心想：只要不动手画阵、不使劲打铁、不大声说话，大概就能一首这么混下去。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伙房，灶台边的面粉袋敞着口，几粒麦粉从袋缝滑落，在光柱里缓缓飘坠。
他吃完最后一口，抹了抹嘴，起身拎起扫帚。
院子里，弟子们还在低声议论，有人说他刚才啃馒头的节奏暗合“九宫步法”，有人说他擦嘴的帕子褶皱里藏着“失传符文”。
陈无争扛着扫帚走过人群，没人敢拦。他走到东墙根，看着那片被铲得坑洼的墙皮，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砖面。
然后，他弯腰，开始扫地。
扫帚划过石板，沙沙作响。灰尘扬起又落下，覆盖了那些曾被膜拜的痕迹。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平凡值+5，当前50/100。”
他咧嘴一笑，继续扫向下一个角落。
扫帚尖突然勾住一块碎瓦片，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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