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的身影消失后，屋子里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真正的宁静。
地上那支被遗弃的珍珠步摇，和那盏同样被遗落的琉璃灯，无声地见证着方才那场无声的交锋。
凌芳的身体己经到了极限，她靠在床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灼痛。
她的意识在高烧和疲惫的双重侵袭下，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出现了重影。
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她在等，等她唯一的希望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院门外终于响起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小心翼翼，快而不乱，还带着几分刻意压抑的急促。
是云珠回来了。
凌芳的精神猛地一振，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来，投向门口。
院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然后又迅速将门悄无声息地关好。
云珠提着一个不大的布包，怀里还揣着什么东西，她先是警惕地环顾了一下院子，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快步跑进了屋。
“小姐！”她一进屋，便压低声音唤道，声音里带着任务完成的喜悦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紧张。
在凌芳的视野里，云珠身上那代表忠诚的金色光芒依旧温暖而明亮。
但在这层金光之外，还缭绕着一圈代表着焦虑与不安的灰色雾气。
而在她的心口位置，也就是她怀里揣着东西的地方，竟然透出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代表着信任与希望的湛蓝色光芒。
“回来了就好。”凌芳的声音沙哑，却让云珠瞬间安下心来。
云珠快步走到床边，先是将手里的布包放在桌上打开。
一股浓郁而纯正的药材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驱散了屋内那股甜腻又腐朽的混合气味。
“小姐，药抓回来了。”云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济世堂的掌柜认得夫人的陪嫁信物，奴婢没花那支金簪子，他还多给了我们两副药。”
凌芳轻轻点了点头，她母亲留下的人，果然是信得过的。
“钱婆子那里，可还顺利？”她问道。
云珠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一切都按小姐您教的办了。”
“奴婢一见到她，就把簪子塞了过去，又把您教的话说了一遍。”
“那老虔婆一听是夫人的意思，又怕担上干系，别说阻拦了，还亲自打着灯笼把奴婢送出了后门，殷勤得不得了。”
说到这里，云珠从怀里掏出那支赤金梅花簪，重新递还给凌芳。
“小姐，簪子还您。”
凌芳却没有接，只是示意她放到一旁的梳妆台上。
“辛苦你了。”凌芳看着云珠，眼中带着一丝暖意。
云珠摇了摇头，然后她的表情又变得凝重起来，那圈灰色的雾气也随之变得浓郁。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然后从怀里最深处，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她将油纸包放到凌芳的枕边，然后凑到凌芳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小姐，济世堂的周掌柜，在奴婢临走前，偷偷塞给了我这个。”
“他让奴婢务必亲手交给您，还说……还说让您好好活着，沈家的人，都等着您。”
凌芳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热流涌上眼眶。
沈家的人，都等着她。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她过去十年黑暗而冰冷的人生。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艰难地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里面没有信，也没有任何贵重物品，只有一块小小的，用上好墨玉雕刻而成的麒麟佩。
那麒麟的形态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外祖父，前朝太傅沈公的私印图样。
这是沈家旧部之间，用来确认身份的最高信物。
见此信物，如见沈公亲临。
凌芳紧紧地握住那块冰凉滑润的墨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知道，这块玉佩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着母亲留给她的，一股足以与柳氏抗衡的，隐藏在暗处的强大力量。
但同时，它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旦暴露，便会给她和所有沈家旧部带来灭顶之灾。
云珠看着凌芳凝重的神情，她身上的灰色雾气更浓了，湛蓝色的光芒也随之明灭不定。
【……这东西会不会给小姐惹来麻烦……我该不该拿回来……】
她心中强烈的担忧，清晰地传递到了凌芳的脑海里。
凌芳能感觉到云珠的恐惧，她反手握住云珠冰凉的手，那温暖的触感让云珠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别怕。”凌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这是好事。”
她看着云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最后的依仗。”
“但是现在，还不是动用它的时候。”
她的眼神冷静而清醒，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冲昏头脑。
“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活下去，是养好我的身体。”
“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以后。”
她的话像一剂镇定剂，让云珠纷乱的心绪迅速平复下来。
小姐说得对，现在想太多无用，养好身体才是根本。
云珠身上那代表焦虑的灰色雾气渐渐消散，那缕代表希望的湛蓝色光芒则稳定了下来，与她自身的金色光辉交相辉映。
“那……这块玉佩怎么办？”云珠问道。
凌芳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最后停留在了床脚下那块有些松动的地砖上。
“把它重新包好，藏到那块砖下面去。”她吩咐道，“记住，今天的事，除了你我，天知地知，再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奴婢明白！”云珠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再无一丝迷茫。
她迅速将玉佩用油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撬开地砖，将它藏了进去，又将一切恢复原状，看不出丝毫痕迹。
做完这一切，屋子里只剩下浓郁的药香。
“去煎药吧。”凌芳靠回床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用小炉子，就在这屋里煎。”
“是，小姐。”
云珠立刻行动起来，她熟练地找出屋角里积了灰的小药炉，生起炭火，将新抓来的药材小心的放入瓦罐中。
很快，咕嘟咕嘟的煎药声便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伴随着袅袅升起的水汽，为这间冰冷的屋子，带来了第一丝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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