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那充满怨毒与不甘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口的拐角处，一同消失的，还有那股令人窒息的，伪善又冰冷的压迫感。
清秋院，这座被阴谋与恶意笼罩了整整一夜又一个清晨的偏僻院落，终于迎来了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阳光。
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屋子里，那一大一小，两个相依为命的身影。
“小姐……我们……赢了？”
云珠的声音，带着一种如在梦中的，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呆呆地看着那扇洞开的房门，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最后才将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床上面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自家小姐身上。
她亲眼见证了这整个过程。
从最开始的绝望与恐惧，到后来的半信半疑。
从眼睁睁看着柳氏带着道士，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以为这次真的在劫难逃。
到最后，目睹着自家小姐，仅凭三言两语，就将那场看似必死的杀局，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还反过来，让敌人损兵折将，狼狈退去。
这整个过程，比戏文里最精彩的桥段，还要离奇，还要惊心动魄。
“嗯，”凌芳轻轻地应了一声，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我们赢了，至少……赢了这第一局。”
得到肯定的答复，云珠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喜悦。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恐惧，不再是无助，而是积压了十年之久的委屈，终于得到释放的，酣畅淋漓的痛哭。
她一边哭，一边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小心谨慎。
“太好了……呜呜……太好了……”她语无伦次地，只会重复着这几个字。
凌芳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在云珠的身上，那代表着忠诚的金色光芒，此刻正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着，甚至驱散了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笼罩在身上的那层灰败之气。
而在那金光之中，一缕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嫩绿色光芒，也正在悄然萌发。
这是她为她们两个人，赢来的，第一线生机。
凌芳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云珠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刚刚才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
“好了，别哭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云-珠连忙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噎着。
“奴婢……奴婢是太高兴了。”
凌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高兴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这间破败而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在了桌上那支流光溢彩的珍珠步摇上。
“这一局，我们虽然赢了，但赢得侥幸，也赢得惊险。”
“我们只是暂时，用‘鬼神’这件外衣，吓住了他们。”
“但柳氏，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凌芳的眼神，重新变得清醒而冷静，她开始为下一步的计划，进行复盘和推演。
“她今天虽然吃了大亏，但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试探我这身‘鬼神’外衣的真假。”
“甚至，她可能会布下更隐秘，更毒辣的陷阱，逼我露出马脚。”
云-珠听着，脸上的喜悦也渐渐褪去，重新被凝重所取代。
她知道，小姐说得对，那个女人的手段，绝不止于此。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云-珠紧张地问道。
凌芳拿起那支珍珠步摇，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所以，我们不能一首被动地防守。”
“我们要主动出击。”
“我们要在这座府里，真正地，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势力。”
“我们要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甚至……自己的刀。”
凌芳的话，让云-珠的心，猛地一跳。
建立自己的势力？
在这座被柳氏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的丞相府里？
这……这怎么可能？
她们无权无势，无依无靠，除了彼此，就只剩下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神”了。
似乎是看穿了云-珠心中的疑虑，凌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慧黠的笑容。
“谁说我们无权无势？”
她的目光，落在了云-珠的身上。
“你，就是我伸出去的第一只手。”
“而那些被柳氏压迫，心中积满了怨气与恐惧的下人，就是我们可以争取的，第一批力量。”
凌芳的思路，清晰无比。
“从今天起，府里所有的人，都会怕我，敬我，但也都会躲着我。”
“只有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地在我和他们之间走动的人。”
“你是‘神使’，是‘天机’的传递者。”
“我要你，继续去散播我的‘神迹’。”
“但这一次，我们不仅要散播恐惧，我们还要……散播恩惠。”
“恩惠？”云-珠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凌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没错。”
“柳氏能用金钱和权势来收买人心，我们，就能用‘预知未来，趋吉避凶’的‘神恩’，来收买人心。”
“你去告诉那些平日里被欺负得最狠，过得最不如意的粗使仆妇们。”
“告诉她们，沈家的嫡女，回来了。”
“告诉她们，谁要是心里有冤，有苦，都可以来我这清秋院的门口，烧上一炷香。”
“心诚，则灵。”
凌芳的话，为云-珠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终于明白了小姐的深意。
小姐这是要……开坛做法，广收信徒啊！
用神鬼之说，来瓦解柳氏用权势建立起来的统治。
这一招，实在是太高明，也太大胆了！
“可是小姐，我们……我们哪有那么多‘天机’可以泄露啊？”云-珠又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万一有人来求，小姐却“算”不准，那岂不是立刻就露馅了？
凌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她举起手中的珍珠步摇，对着云珠轻轻晃了晃。
“谁说，我没有？”
她的目光，充满了自信。
因为她知道，她拥有的，是比任何“天机”都更强大的武器。
那就是，能洞悉人心的能力。
只要能看透一个人的渴望与恐惧，那么，你就能成为，主宰他命运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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