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药汁己经开始凝固,散发出的古怪气味却愈发浓重,刺得凌芳阵阵发晕。
她没有时间休息,因为她知道,在吓跑了两个奴才之后,真正的主谋很快就会亲自登场。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院子里便响起了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
这次来的人不少,脚步声杂乱,却被一道格外清晰沉稳的脚步声统领着。
那道脚步声的主人,正是这座后院的女主人,她的继母柳氏。
柴房的门被“豁然”一声从外面拉开,明亮的灯火瞬间涌了进来,刺得凌芳微微眯起了眼睛。
柳氏就站在光影的交界处,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锦缎长裙,外面披着一件绣着兰草的披风。
她的身后跟着西五名丫鬟仆妇,每个人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柳氏的脸上满是焦急与疼惜,一双保养得宜的凤眼此刻微微泛红,仿佛刚刚哭过。
“芳儿!”她一开口,声音便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我的好孩子,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她快步走到凌芳身边,不顾地上肮脏,便要伸手来扶她。
在凌芳的视野里,柳氏整个人都被一团巨大而虚伪的光晕包裹着。
那光晕的最外层是灿烂温暖的金色,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与无私的关爱。
可在这层金光之下,却是深不见底的,如同毒蛇盘踞的墨绿色。
在那墨绿色的核心,还闪烁着一丝丝冰冷的,代表着极致理智与算计的蓝色幽光。
这是一个将伪装刻进骨子里的女人,她的每一分情绪都是精心计算过的表演。
“夫人,地上脏,仔细污了您的衣裙。”一个机灵的丫鬟赶紧上前,想要拦住柳氏。
柳氏却一把推开她,脸上带着薄怒:“芳儿都病成这样了,我还顾得上什么衣裙!”
她这番做派,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慈母心肠。
柳氏终于在凌芳身边蹲下,她身上那层金色的光芒也愈发耀眼,几乎要将内里的墨绿彻底掩盖。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摊被打翻的药汁,眉头立刻紧紧蹙起。
“这是怎么回事?”她厉声问道,视线扫过跟在身后的仆妇。
之前逃走的孙嬷嬷也在人群中,她此刻低着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回夫人,是……是大小姐她自己不肯喝,失手打翻的。”孙嬷嬷颤声回答。
柳氏的目光转回到凌芳身上,眼神中的严厉瞬间化为心疼。
“芳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再大的委屈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骨赌气啊。”
“这药是母亲盯着厨房为你熬的,你怎么能说不喝就不喝呢?”
她的话语温柔,却暗藏机锋,将下毒的罪责轻飘飘地推到了凌芳“使小性子”上。
凌芳任由她握着自己冰冷的手,身体依旧虚弱地靠在墙上。
她缓缓抬起头,用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柳氏,仿佛高烧让她神志不清。
“母亲……”她沙哑地开口,这两个字叫得柳氏心头一跳。
“我在,芳儿,母亲在这儿。”柳氏立刻柔声回应,同时用空着的手轻轻抚摸凌芳的额头。
凌芳能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触感冰冷刺骨,与她脸上温暖的表情截然相反。
“母亲,我好冷……”凌芳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做了一个梦……”
柳氏脸上的关切更浓了:“梦到什么了?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别怕,跟母亲说。”
她一边说,一边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地上的药渣收拾干净。
凌芳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只是自顾自地,用梦呓般的语气说了下去。
“我梦到……梦到我的亲生母亲了……”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柴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柳氏抚摸凌芳额头的手,动作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凌芳清晰地看到,她身上那层金色的光晕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其下的墨绿色翻涌得更加厉害,那一丝代表算计的蓝色幽光也骤然亮起。
“傻孩子,定是你想念沈夫人了。”柳氏很快恢复了镇定,语气愈发温柔,“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好好的。”
“是啊,”凌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母亲说,她也希望我好好的。”
“她说……她在那边过得很好,只是……只是有些药太苦了,她不喜欢喝。”
凌芳的眼神依旧涣散,仿佛真的只是在复述一个荒诞的梦境。
可这些话听在柳氏耳中,却无异于声声惊雷。
柳氏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分,尽管她很快用笑容掩饰了过去。
“你这孩子,定是烧糊涂了,净说些胡话。”她想把话题岔开。
但凌芳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母亲还说,”凌芳的声音忽然清晰了一些,眼睛也首首地看向柳氏,“她说,她不怪任何人。”
“她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人,喝到那么苦的药了。”
话音落下,柳氏身上的金色光晕猛地收缩,大片大片的墨绿色暴露了出来,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她握着凌芳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凌芳的肉里。
这个小贱人,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柳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强撑着慈母的伪装。
“好了芳儿,别再说这些胡话了,大夫马上就到。”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凌芳,“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她这是要强行结束这场对话,不给凌芳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凌芳知道,自己必须抛出最后的筹码,彻底击破柳氏的心理防线。
“父亲……”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声喊了出来,“我要见父亲!”
“我要把母亲的梦,告诉父亲!”
这一声呼喊,让柳氏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可以不在乎下人的鬼神之说,也可以将凌芳的胡言乱语当成高烧的呓语。
但她不能不在乎丞相凌振远。
凌振远对后院之事漠不关心,前提是后院不能出乱子,更不能出人命。
一个被苛待至濒死的嫡女,哭着喊着要见父亲,还要诉说关于生母之死的“噩梦”。
这出戏一旦闹到凌振远面前,无论真相如何,她这个主母“贤良”的名声就全完了。
“芳儿,你父亲日理万机,不要拿这些小事去烦他。”柳氏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严厉。
“这不是小事!”凌芳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事关母亲,事关人命,怎么会是小事!”
她死死地盯着柳氏,那眼神不再是懦弱和顺从,而是充满了鱼死网破的决绝。
柳氏从那双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威胁。
她沉默了片刻,身上那翻涌的墨绿色光芒也渐渐平息,重新被一层金光覆盖。
“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母亲答应你,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见你父亲。”
“来人,”她转头对身后的仆妇吩咐道,“把大小姐送回清秋院,立刻去请王大夫来!”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威严,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仆妇们如蒙大赦,七手八脚地将凌芳从地上扶起来,抬了出去。
柳氏站在原地,看着凌芳被人抬走,目光落在地上那滩早己冰冷的药汁上,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她掌控了十年的后院,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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