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芳走出清秋院，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院外的父亲凌振远。
他今日穿了一身暗紫色官袍，上面绣着仙鹤补子，显得威严而肃穆。
看到凌芳出来，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
“芳儿，准备好了吗？”
凌芳微微屈膝行礼。
“女儿见过父亲。”
凌振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点了点头。
“嗯，不错。”
“清雅大方，有你母亲当年的风范。”
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怀念。
但在凌芳的眼中，凌振远头顶那团深蓝色的权欲之气，没有丝毫改变。
那所谓的温和与怀念，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
【今天入宫，万事要以稳妥为主。】
【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影响我的仕途。】
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清晰地传入凌芳的脑海。
对这个父亲，凌芳早己不抱任何幻想。
她知道，在他的心里，只有权力和利益。
亲情，不过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筹码。
很快，凌薇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她己经恢复了那副温柔可人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女儿见过父亲。”
她走到凌振远身边，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父亲今天真威风。”
凌振远显然很吃她这一套，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就你嘴甜。”
他拍了拍凌薇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宠溺。
这种区别对待，在前世，足以让凌芳心如刀割。
但现在，她只是冷眼旁观。
凌振远清了清嗓子，看向两个女儿，开始了他惯常的训话。
“今天入宫参加皇后娘娘的千秋宴，意义非凡。”
“你们代表的是我们整个丞相府的脸面。”
“所以，一言一行，都必须谨小慎微，万万不可出错。”
他的目光重点落在了凌芳的身上。
“尤其是芳儿。”
“你多年未曾出席过这样的场合，对宫中规矩可能有些生疏。”
“到时候，你要跟紧你母亲和妹妹，多看多学，少说少做。”
“切记，万事以和为贵，不可与人发生争执。”
他这话，表面上是关心，实则是警告。
警告她不要惹是生非，给他丢人现眼。
【千万别给我惹麻烦。】
【安安分分地走个过场就行了。】
他的心声，充满了不耐烦。
凌芳垂下眼眸，恭顺地应道：“是，女儿记下了。”
凌振远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最喜欢的就是凌芳这副顺从听话的样子。
就在这时，柳氏也带着凌皓，从另一边的回廊走了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绛红色的诰命礼服，头戴金冠，显得雍容华贵。
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每一步都走得端庄而稳重。
“老爷，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她走到凌-振远身边，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主母的位置上。
她的目光在凌芳和凌薇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凌芳身上。
当她看到凌芳那身清雅脱俗的装扮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这个小贱人，真是越来越像她那个死鬼娘了。】
【真是一样的碍眼。】
柳氏的心中充满了恶毒的诅咒。
但她的脸上，却是一片慈母的关怀。
“芳儿，你这身衣服虽然素净，但首饰也太少了些。”
“这样入宫，会让人觉得我们相府怠慢了你。”
她说着，便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来一只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
“来，把这个戴上。”
她不由分说，就要抓住凌芳的手。
云珠立刻警惕地挡在了前面。
凌芳却轻轻拉开了云珠，任由柳氏将那冰凉的镯子套上了自己的手腕。
“多谢母亲。”
她的声音很平静。
她能“看”到，那只镯子上，缠绕着一圈灰黑色的不祥之气。
【这镯子可是开过光的‘锁魂镯’。】
【戴上它，你的气运就会被慢慢吸走。】
【到时候，你就等着倒霉吧。】
柳氏的心思，比蛇蝎还要歹毒。
凌芳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所谓的“锁魂镯”，不过是沾染了一些阴煞之气罢了。
对拥有净化能力的她来说，根本毫无作用。
她之所以收下，只是为了让柳氏安心。
让她以为，自己又一次落入了她的圈套。
凌振远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这就对了。”
“我们是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睦睦。”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妻女之间那汹涌的暗流。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察觉。
只要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不影响他的前程，就足够了。
一家人走到府门口，准备登上马车。
丞相府一共准备了两辆马车。
按照规矩，凌振远和柳氏，带着嫡子凌皓，同乘一辆。
凌芳和凌薇这两个女儿，则同乘另一辆。
凌薇在经过凌芳身边的时候，忽然脚下一崴，身体一歪，就朝着凌芳撞了过去。
她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无意的。
但凌芳却清晰地“看”到，她身上那团墨绿色的光晕，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撞倒你，让你在下人面前出丑！】
凌芳的身体微微一侧，轻易地就避开了凌薇的冲撞。
凌薇扑了个空，收势不及，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她身边的丫鬟碧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小姐，您没事吧？”
凌薇站稳身子，脸上立刻露出了无辜又委屈的表情。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泫然欲泣地看着凌芳。
仿佛凌芳不原谅她，就是天大的罪过。
还没等凌芳开口，凌振远不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芳儿，你怎么回事？”
“薇儿身体不适，你为何不扶她一把？”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责备。
在他看来，不管是不是凌薇自己没站稳。
凌芳作为姐姐，没有及时伸出援手，就是她的错。
柳氏也立刻在一旁帮腔。
“是啊，芳儿。”
“姐妹之间，理应互相扶持。”
“薇儿是你妹妹，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摔倒呢？”
他们一唱一和，瞬间就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凌芳的身上。
周围的下人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但他们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对凌芳的同情。
云珠气得浑身发抖，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老爷，夫人，明明是二小姐自己……”
“云珠！”
凌芳打断了她的话。
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凌振远，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父亲教训的是。”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女儿的错。”
“女儿只想着，妹妹身上佩戴着母亲给的‘平安符’，想必神佛庇佑，不会有事。”
“却忘了姐妹之间的人伦之情。”
“女儿知错了。”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凌振远皱起了眉头。
“什么平安符？”
凌芳抬起手，指了指凌薇腰间的那个鸳鸯香囊。
“就是那个香囊。”
“前几日，我听妹妹说，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母亲爱女心切，特意去城外白云观，为她求来了这个开了光的平安符。”
“据说能趋吉避凶，保佑佩戴之人平安顺遂。”
凌芳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这些话，落在凌振"芳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凌振远和柳氏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凌薇更是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凌振远看向柳氏，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有这回事？”
柳氏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老爷，不过是女儿家的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这个小贱人，怎么会知道香囊的事？】
【我明明是秘密去求的。】
柳氏的心中，警铃大作。
凌芳却没有看她，而是继续对凌振远说道：“父亲。”
“母亲爱护妹妹，女儿心中十分羡慕。”
“只是女儿有些担心。”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普天同庆。”
“妹妹佩戴着道观的符箓入宫，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会不会说我们相府，信奉道家，不敬皇家呢？”
“毕竟，当今圣上，最是推崇儒学，对这些方外之术，向来不喜。”
凌芳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利剑，首首地插进了凌振远的心窝。
凌振远最在乎的是什么？
是他的官声，是他的仕途，是皇帝的看法。
在皇宫里，佩戴道观的符箓，这往小了说，是不懂规矩。
往大了说，就是对皇家的不敬。
如果被御史弹劾一本，后果不堪设V。
凌振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凌薇腰间的那个香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把它摘下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凌薇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那个香囊里，装的是能让她在宫宴上大放异彩的“引蝶香”。
是她最后的希望。
怎么能摘下来？
“父亲……”
她还想辩解。
“我让你摘下来！”
凌振远怒喝一声，吓得凌薇浑身一颤。
柳氏也连忙上前，一把扯下那个香囊，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老爷息怒。”
“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考虑不周。”
她急忙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凌振远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但他看向柳氏和凌薇的眼神，己经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满和审视。
他拂袖转身，率先登上了马车。
柳氏和凌薇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她们精心策划的一切，还没出府门，就先被凌芳不轻不重地将了一军。
凌薇看着凌芳，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凌芳却仿佛没有看到。
她只是对着凌薇，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然后，她便在云珠的搀扶下，登上了另一辆马车。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己经打响。
而胜利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向着能够洞悉人心的那一方，悄然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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