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丞相府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
清秋院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凌芳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清茶。
她的面前，跪着的，正是白天在府门口失态的大管家王忠。
王忠的身上己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但脸上的惊恐和畏惧，却丝毫未减。
他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微微颤抖，连头都不敢抬。
云珠守在门口，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房间里，只剩下茶水升腾起的热气，和两人之间那几乎凝固的空气。
许久，凌芳才缓缓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那声音不大，却让王忠的身体猛地一颤。
“王管家。”
凌芳的声音很轻，很平淡。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好好地聊一聊了。”
王忠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小姐，老奴该死，老奴有罪。”
“老奴愿意将这些年贪墨的银两，全都交出来。”
“只求大小姐能看在老奴伺候了相府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老奴一条狗命。”
他以为，凌芳只是想追究他贪污的罪行。
凌芳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对你的那些银子，不感兴趣。”
王忠愣住了，不解地抬起头。
凌芳看着他，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我只想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不仅可以对你的过去，既往不咎。”
“甚至，还可以让你继续坐稳你这个大管家的位置。”
她的话，像一个巨大的诱惑，让王忠那双原本灰败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她这是要收买我？】
【只要我说了，就能保住荣华富贵？】
王忠心中充满了挣扎和算计。
凌芳能清晰地“看”到，他头顶那团惨白色的恐惧之气中，又重新掺杂进了一丝代表着贪婪和谎言的灰色。
凌芳知道，对付这种人，光靠威逼是不够的。
必须给他一点甜头，也必须让他知道，自己有随时捏死他的能力。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凌芳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
“那样的话，我明天一早，就会把你连同你做的那些假账，一起送到京兆府去。”
“我相信，以你贪墨的数目，砍头是绰绰有余了。”
“到时候，你那在国子监读书的宝贝儿子，恐怕也要被你连累，一辈子都别想再入仕途了。”
轰！
凌芳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击溃了王忠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的儿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和指望。
他可以死，但他的儿子，不能有事。
他惊恐地看着凌芳，像是看着一个无所不知的鬼魅。
【她连我儿子的事都知道...】
【她到底是谁...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恐惧，彻底压倒了贪婪。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侥P幸心理。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地说道：“大小姐想知道什么，老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芳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很好。”
她缓缓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这些年，柳氏母女，都背着我父亲，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王忠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还是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从柳氏如何克扣下人的月钱，到她如何将府里的珍宝拿出去变卖。
从凌薇如何栽赃陷害府里的其他庶女，到她如何与外面的纨绔子弟私相授受。
桩桩件件，都触目惊心。
凌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些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柳氏母女的贪婪和恶毒，她早就领教过了。
她等王忠说完，才缓缓地开口，问出了她真正关心的问题。
“我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忠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色。
他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说的...】
【说了，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心中那剧烈波动的念头，清晰地传入了凌芳的脑海。
凌芳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知道，她猜对了。
她母亲的死，果然另有隐情。
而且，这个秘密，足以让王忠这样的老狐狸，都感到致命的恐惧。
凌芳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冰冷。
她站起身，走到王忠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还是不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王忠感受着那股逼人的寒气，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说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说，眼前这个魔鬼一样的嫡女，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趴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说……我说……”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
“夫人她……她不是病死的……”
“她是……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当亲耳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
凌芳的心，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她的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有些沙哑。
“是谁？”
“是谁下的毒？”
王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是……是柳夫人。”
“她……她在大小姐您七岁生辰那天，买通了给老夫人看诊的李太医。”
“他们联手，在老夫人的安神汤里，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那种毒，不会立刻要人命，只会让人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就像是病入膏肓一样，油尽灯枯而死。”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老夫人是积劳成疾，病死的。”
“根本没有人怀疑过……”
王忠的声音，越来越低。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凌芳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终于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那温柔善良，才华横溢的母亲。
就是这样，被柳氏那个毒妇，用最阴险，最恶毒的手段，活活地折磨死的。
而在她母亲缠绵病榻，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她的父亲，又在哪里？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脚底，首冲天灵盖。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底，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只剩下，无尽的，燃烧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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