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头刚漫过“无声书斋”的黛瓦,金晃晃的光透过雕花窗棂,却驱不散室内的阴冷。
光线正落在案上摊开的《春秋左传》上,书页泛着陈旧的黄。
我捏着竹镊子的手忽然顿住——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镊子尖刚要夹起页角碎纸,指尖先触到古籍夹层里一抹异样的冰凉。
是半枚麒麟玉佩。
羊脂玉的温润裹着道浅淡血痕,十三年了,这痕迹就像父亲临终时攥着我手腕的力道,没半分消退。
我慌忙把玉佩塞进素色袖口,指尖刚蹭到腕间月牙形旧疤——那是当年被毒哑时,嬷嬷用滚烫药碗烫出的保命记号。
“哐当!”
书斋木门突然被撞得粉碎。
木屑混着晨露飞溅,三个蒙面人举着泛冷光的钢刀冲进来,为首的人声音像砂纸磨过朽木:“沈青辞?墨先生要你死!”
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我早该习惯了。
十三年前沈家满门被绑上刑场,奶妈把我塞进菜窖时,我还能哭着喊“爹”;可再出来,嗓子就哑得连气音都发不出。
眼下这阵仗,和当年官兵踹开家门时一模一样——钢刀的寒光、粗暴的脚步声,连空气里的恐惧都分毫不差。
但我不能再像个孩子似的躲桌底了。
父亲的仇还没报,玉佩里的秘密还没查清,我得活着。
我反手抄起案上青石雕花镇纸,朝着最前面的蒙面人砸过去。
“咚!”
镇纸砸中他肩膀,闷响在书斋里炸开。
可后面两人己经扑上来,粗糙的麻绳瞬间勒住我手腕,勒得骨头生疼。
粗糙的麻绳瞬间勒进我手腕,勒得骨头生疼。
就在挣扎间,我清晰地看见,那个正用膝盖死死压住我后背的蒙面人,其持绳的右手腕上,有一道寸许长的狰狞疤痕,在晨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如同一条蜈蚣。
我被按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视线里突然闯进一道玄色身影——是昨日在书斋外徘徊的男人。
他站在巷口,腰间挂着枚玉佩,阳光落在上面,晃得我眼睛发疼。
他看见我了,我敢肯定。
我拼命挣扎着抬头,想让他看见我手腕上的麻绳,想让他看见蒙面人手里的刀。
他只是顿了顿,目光似无意般扫过蒙面人钢刀上的纹路,玄色衣摆一闪,便决绝地消失在巷尾深处。那眼神,不像漠视,倒像……记下了什么。
风卷着巷口的落叶飘进来,落在我手背上。
像极了父亲当年最后一次摸我头时的温度。
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背影走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蒙面人扯我袖口搜东西。
混乱中,他的刀划到案上的《九章韬略》。
“哗啦——”
书页掉在地上,脏鞋底立刻碾了上去。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比钢刀落地的声音还响。
那是父亲最珍视的书——当年他教我读“兵者,国之大事”时,指尖总在这页反复,连边角都被摸得发毛。
“把这书也带回去!”为首的蒙面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恶意。
他弯腰捡起书,又从怀里摸出张染血的字条,拍在我胸口:“三日后再来取你命!告诉墨先生,玉佩的事有进展了!”
我盯着字条上的墨兰印记,后背瞬间发寒。
去年整理父亲旧物箱时,我见过同款墨兰锦囊。
锦囊里裹着半张残纸,写着“麒麟玉佩藏兵符,墨氏窥伺多年”。
原来父亲的死,从一开始就和墨先生有关!
蒙面人走后,我瘫坐在青石板上解麻绳。
手腕的红印渗着血珠,疼得我指尖发颤。
可一想到《九章韬略》被他们拿走,
我就顾不上疼——那书里夹着父亲写的批注,是沈家唯一的念想!
我踉跄着爬起来,顺着巷口的泥脚印追出去,
雨刚停的青石板滑得很,我摔了一跤,手掌蹭破了皮,也没敢停。
跑了两条巷,才看见最后一个蒙面人把书揣进怀里要翻墙。
我捡起地上的石头砸过去,正好砸中他的后背。
“嘶——”他吃痛回头,眼里的凶光吓得我心口一缩,可我还是冲了上去,拽着书脊就抢。
“你找死!”他挥拳打过来,我偏头躲开,拳头擦着我耳边过去,带着风的凉意。
我死死抱着书往回跑,听见他在后面追的脚步声,心脏都快跳出来。
首到跑回书斋锁上门,我才瘫在地上喘气,怀里的《九章》还沾着巷口的泥印,书页被汗水浸得发皱。
“扑棱——”
窗外突然传来信鸽扇翅膀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鸽子脚爪上绑着个纸卷,还带着苦杏仁味——那是墨先生惯用的熏香,
当年父亲书房也有过这味道。是墨先生的字。
“三日内查萧玦底细,他问《九章》就说找三日。”
“别让他发现玉佩,否则你永远别想知道你爹怎么死的。”
萧玦?
是刚才巷口那个玄衣男人!
我攥着纸卷跑到巷口,青石板缝里还沾着他的衣料纤维——金线镶边的玄色料子,摸起来滑滑的,和父亲当年穿的朝服一样。
父亲当年教过我,这种料子只有侯府以上才用。
回到书斋,我用软布蘸着温水,一点点擦干净《九章》上的泥印。
第3页的“忠勇”印鉴,在光下泛着细碎金粉。
这是父亲最爱的印,每次盖印前,他都会先把印泥在掌心揉匀。
眼泪滴在书页上时,门突然被敲了三下。
“沈姑娘?”
门外是个穿粉绿衣裳的小丫鬟,手里端着食盒,鬓边别着朵小小的桂花。
“我家公子昨日打听着您在这修古籍,怕您饿着,让我送点心来。”
我没说话,转身取来纸笔。
“你家公子是谁?”
小丫鬟打开食盒,桂花糕的热气飘出来,甜香裹着热气扑在脸上:“是镇北侯萧玦呀!”
“公子说三日后取书时,带西市的桂花酿来,还说……姑娘该喜欢甜的,别总吃凉糕。”
我捏起一块桂花糕,甜得发腻。
却压不住喉咙里的苦。
指尖突然触到袖口的玉佩,内侧有东西硌着。
我赶紧摘下来,对着阳光翻转。
一道小小的“墨”字刻痕,藏在麒麟图案的缝隙里,刻得很浅,像是怕被人发现。
和墨先生字条上的字,一模一样!
心脏猛地沉下去。
父亲临终前让我“找麒麟”,难道这枚玉佩,从一开始就是墨先生的圈套?
我攥着玉佩站在窗边。
巷口的阳光很刺眼,可我只觉得冷。
一边是要我命的墨先生。
一边是送桂花糕的萧玦。
而我手里,只有半枚带血的玉佩,和一本藏着秘密的旧书。
三日后,不管萧玦是敌是友。
我都要问清楚——关于父亲,关于沈家,关于这枚玉佩的真相。
哪怕真相背后,是更大的危险。
可我不知道,第一个要命的危险,就藏在三日后那盒滚烫的桂花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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