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浅水湾的萧家别墅,晨雾未散。陈海峰站在二楼走廊尽头,望着尽头那扇雕花木门,指尖无意识地着西装袖口。
昨天傍晚,柳明慧派管家送来一张便签,只写了八个字:“辰时三刻,藏珍阁一叙。”没有多余的解释,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藏珍阁是萧家最私密的所在,存放着柳明慧半生收藏的顶级古玩。陈海峰清楚,这绝非简单的“鉴赏”,而是一场蓄谋己久的考验。
藏珍阁内,檀香袅袅。
柳明慧身着月白缎面家居服,发间别着一枚翡翠步摇,正坐在黄花梨木茶台前煮茶。她身后的博古架上,元青花、明官窑、清珐琅彩依次排开,每一件都堪称孤品。
“海峰来了。”柳明慧抬眼,笑容温婉,“坐。我泡了你爱喝的单丛。”
陈海峰在主位对面的圈椅坐下,目光扫过茶台旁的一个锦盒。那盒子用金丝楠木制成,锁扣上挂着“元至正十一年”铭牌,显然藏着今日的“考题”。
“前日佳士得那场拍卖,你为永宝斋拿下三羊尊,手段利落。”柳明慧执壶斟茶,茶汤金黄透亮,“我这儿有件东西,想请你帮着掌掌眼。”
她起身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尊元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釉色青中泛蓝,白中闪青,缠枝牡丹线条流畅,青料晕散自然,乍看之下,竟与博物馆里的标准器别无二致。
“这是我三年前收的,说是从海外回流。”柳明慧指尖轻点瓶身,“最近总有人说它是仿品,我心里没底。你是行家,帮我看看?”
陈海峰接过茶盏,目光落在梅瓶上。他知道,这是柳明慧的试探——元青花存世量极少,顶级仿品足以乱真,尤其对刚入行的“女婿”,极易栽跟头。
他放下茶盏,戴上白手套,俯身细看。
第一处破绽:釉面气泡。
真元青花因胎土淘洗粗松,釉层较厚,气泡往往密集且大小不一,呈“聚沫攒珠”状。而这尊梅瓶的釉面虽模仿得极像,气泡却过于均匀,像撒了一把芝麻在上面,少了自然流动的韵律。
第二处破绽:修胎痕迹。
元青花因是模印成型,底部常留有“火石红”和旋痕。这尊梅瓶的底足修得过于规整,旋痕生硬,像用机器打磨过,没有老匠人手工修胎的毛糙感。
最关键的是第三处——陈海峰的指尖轻轻划过瓶颈一处极不显眼的凹陷。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痕,像是烧制时釉料流淌不均留下的“疤”。
“疤痕感应”突然在脑海中震颤。
这是他与玉璜血脉相连后获得的异能,能感知器物内部的细微损伤。此刻,那道“疤”下传来一阵微弱的滞涩感,像是有人用现代工具强行修补过胎体。
“伯母,”陈海峰首起身,声音平静,“这尊梅瓶是仿品。”
柳明慧煮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期待——她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如何圆场。
“何以见得?”她追问,语气依旧温和。
陈海峰指向瓶颈:“真正的元青花,胎土取自麻仓土,烧制时因温度不均,胎体常留下自然瑕疵。但这尊瓶的胎,太‘完美’了。”他顿了顿,“更关键的是,瓶颈这里有一道修补痕。用二十倍放大镜看,能看见现代环氧树脂的残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随身携带的放大镜,递给柳明慧。
柳明慧接过,凑近细看。果不其然,那道她从未留意的细痕下,隐约泛着淡黄色的胶痕——这是高仿作旧时常用的手段,用树脂填补瑕疵,再经酸蚀做旧。
“还有釉面的气泡。”陈海峰继续道,“真元青花的气泡是‘活’的,有大有小,分布不均;这尊的气泡太规整,像用气泡水浸泡过的仿品。”
柳明慧的手指在放大镜边缘收紧。她花了三年时间,找了七位专家背书,认定这是件“开门真品”,甚至打算将它作为萧家传给萧卓亚的嫁妆。如今被陈海峰三言两语戳穿,颜面往哪搁?
“会不会…是我请的专家看错了?”她强撑着镇定。
“专家也会看走眼。”陈海峰语气平淡,“但仿品的根,在胎和釉。就像人,再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骨相。”
藏珍阁内一片死寂。柳明慧盯着那尊梅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本想让陈海峰在古玩鉴定上栽个跟头,证明他不过是个靠运气的草根,没想到反被他当众拆穿。
萧卓亚端着点心进来时,正撞见这幕。她看见母亲捏着放大镜的手微微发抖,又瞥见陈海峰依旧从容的神情,心跳漏了一拍。
“妈,这是海峰买的杏仁酥。”她笑着打圆场,“您尝尝。”
柳明慧抬头,目光在陈海峰脸上扫过。他眼底没有得意,只有纯粹的专业冷静,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好。”她放下放大镜,忽然笑了,“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陈海峰一怔。这是他第一次见柳明慧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真实的表情——没有刻薄,没有审视,只有被冒犯后的释然,和一丝隐藏的…欣赏。
“这尊梅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柳明慧重新坐下,语气缓和了许多。
陈海峰想了想:“以前在潘家园,见过类似的仿品。那时候穷,买不起真东西,就跟着老师傅学看瑕疵。时间久了,多少有点心得。”
这是半真半假。他的“心得”确实来自潘家园的摸爬滚打,但更关键的是,与玉璜血脉相连后,他对古物的感知力远超常人。
柳明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潘家园…倒是个磨性子的地方。”她端起茶盏,“你很好。”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
萧卓亚愣住了。她从未听过母亲用这样的语气评价一个人。
陈海峰也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柳明慧会恼羞成怒,没想到她竟能放下身段,承认他的能力。
“伯母过奖。”他垂眸,“我只是不想让卓亚被人看轻。”
柳明慧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忽然开口:“下周,苏富比有个私人洽购会,有件明成化斗彩鸡缸杯。赵家也在盯着,你…有兴趣陪卓亚走一趟?”
这是邀请,更是托付。
陈海峰抬头,与柳明慧对视。他看见她眼底的不甘与妥协——这个女人终于明白,要守住萧家的地位,仅靠血脉和财富不够,还需要真正懂行的“自己人”。
“好。”他说。
离开藏珍阁时,晨雾己散。
萧卓亚追上来,拉住陈海峰的手:“你刚才…太冒险了。那尊梅瓶是妈的心头好,她要是恼了…”
“她没恼。”陈海峰反握住她的手,“她在重新认识我。”
萧卓亚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笑了:“你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就把局面翻转了。”
“不是翻转。”陈海峰认真地说,“是让她看见,我能护得住萧家,也能护得住你。”
萧卓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母亲对他的态度,彻底变了。
三日后,苏富比洽购会现场。
陈海峰与萧卓亚并肩而立,面前是那件传说中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釉色娇艳如蜜,鸡纹生动传神,是成化官窑的巅峰之作。
赵天佑站在对面,抱着手臂冷笑:“陈先生,这次可别再看走眼了。”
陈海峰没有理他。他的目光落在杯口的“大明成化年制”款识上,指尖微微一动——疤痕感应再次震颤。
“这杯子,是假的。”他忽然开口。
全场哗然。
赵天佑嗤笑:“你疯了?苏富比的鉴定证书还在这里!”
陈海峰举起放大镜,指向款识边缘:“成化款的‘制’字,最后一笔是‘捺’,不是‘点’。你看这里,明显是后仿的笔锋。”他又指向杯身的龙纹,“龙爪的肉垫,成化的工匠习惯用淡青料点染,这件的颜色太浓,是现代化学颜料的痕迹。”
苏富比的鉴定师脸色骤变,连忙接过放大镜核对。半晌,他额角渗出冷汗:“陈先生…您说得对。”
赵天佑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花了两千万拍下的“成化杯”,竟又是个高仿!
萧卓亚看向陈海峰,眼中是藏不住的骄傲。而柳明慧坐在后方,望着儿子的背影,嘴角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这场局,陈海峰不仅破了,还破了萧家上下对他的最后一点疑虑。
岳母的考验,成了他展现实力的舞台。
而这场较量,不过是个开始。
在这座深宅大院里,他要征服的,从来都不只是柳明慧的眼光。
更是整个萧家,乃至整个古玩江湖的——
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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