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那伙人被派出所带走教育后，农机厂门口那片小小的空地，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没了苍蝇嗡嗡似的骚扰，赵静的小吃摊生意，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河水，迅速回暖，甚至比之前更加红火。
“静丫头，来俩肉酱饼！今天这饼闻着更香了！”
“给我也来一碗酸辣汤，多放点香菜！”
“好嘞，叔您稍等，马上就好！”赵静脸上带着忙碌而真诚的笑容，手下动作麻利，擀饼、煎饼、冲汤，一气呵成。
春桃婶在一旁帮着收钱、打包，脸上也乐开了花，时不时跟熟客唠上两句家常。
“静丫头，你可真行！那帮混混就得这么治！”一个常来的老工人竖着大拇指，“以后看谁还敢欺负咱！”
“就是，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多不容易，那些人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里充满了朴素的正义感和对赵静的同情与敬佩。
赵静一边忙活，一边微笑着回应，心里却明白，这暂时的安宁，是她借了工会和派出所的力才换来的。真正的根基，还得靠她自己立得住。
日子就在这烟火气十足的忙碌中，平稳地过了几天。
这天下午，摊子前的客人渐渐少了，赵静和春桃婶正准备收拾东西，为晚上的宵夜做准备。
一辆半新的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叮铃铃响着，停在了摊子不远处。
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灰色中山装、梳着整齐背头的男人。他身材微胖，面色红润，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一看就不是普通工人。
男人推着自行车，缓步走到摊子前，目光带着几分好奇和审视，扫过赵静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以及小黑板上写的粉笔字。
赵静心里一动，停下手中的活计，客气地问道：“同志，您要吃点啥？”
男人没首接回答，反而笑了笑，语气随和：“你就是赵静同志吧？这几天可没少听工友们念叨你的手艺。”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长期处于领导岗位的沉稳。
春桃婶在一旁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赵静的衣角，小声嘀咕：“这……这好像是咱厂管后勤的周厂长……”
周厂长？
赵静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厂长您好，都是工友们抬爱，混口饭吃。”
周厂长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锅里还剩着的一点肉酱上，色泽红亮，香气扑鼻。
“给我来个肉酱饼尝尝。”他说道，语气不像命令，倒像是真的想尝尝。
“哎，好！”赵静连忙应道，手下飞快地动作起来。
她特意挑了个个头匀称、煎得金黄酥脆的饼，用干净的油纸包好，双手递过去：“厂长，您尝尝。”
周厂长接过饼，也没客气，首接咬了一口。
他咀嚼得很慢，似乎在细细品味。
赵静和春桃婶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饼的酥脆声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几口下去，周厂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嗯！不错！外酥里嫩，肉酱咸香适中，油而不腻。比咱们厂食堂大师傅做的馅饼，强多了！”
得到如此首接的肯定，赵静心里松了口气，谦逊道：“厂长您过奖了，就是家常做法。”
周厂长又就着饼，打量了一下赵静准备的酸辣汤底料，问道：“晚上给夜班工人送的，也是这些？”
“是的，厂长。”赵静答道，“汤是骨头熬的，饼是现做的，保证热乎。”
“工会老王跟我夸了你几次，说工友们反响很好，解决了夜班吃饭的大问题。”周厂长语气温和，但眼神里却带着更深层次的考量，“一个女同志，还是个孕妇，能把小买卖做得这么红火，不容易啊。”
他话里有话，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夸她。
赵静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谨慎地回答：“谢谢厂长关心，都是被生活逼的，总得想办法把孩子养活。”
周厂长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对咱们厂食堂的饭菜，有啥看法？”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也有点敏感。
赵静心里警铃微作。一个厂长，怎么会突然问一个摆摊的对厂食堂的看法？
她飞快地思索着，不能说得太好，显得虚伪；也不能说得太差，得罪人。
“厂长，我就是个小摊贩，哪敢评价厂里食堂。”她斟酌着用词，“就是觉得……工友们干活辛苦，要是下班能吃上一口热乎、对胃口的饭菜，干活肯定更有劲。”
她避开了首接评价，而是从工友的需求角度委婉表达。
周厂长听了，深深看了赵静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女同志，不简单。不仅手艺好，说话也很有分寸。
他没再追问，三两口吃完手里的饼，拍了拍手上的饼屑，说道：“饼不错。你们忙吧。”
说完，他推着自行车，叮铃铃地又走了，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留下赵静和春桃婶面面相觑。
“静丫头，周厂长这是……啥意思啊？”春桃婶一头雾水，“咋就问起食堂的事了？”
赵静看着周厂长远去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周厂长的这次现身，绝不仅仅是来尝个饼那么简单。
他那句关于食堂的问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是随口一问？
还是……某种试探？
难道，厂里对食堂现状不满意？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悄然浮现。
不可能吧……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眼前的小摊和宵夜订单稳住。
但周厂长那双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眼睛，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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