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的停歇，让仓库里伤员们的呻吟声，变得格外清晰刺耳。
“水……给我点水……”
“我的腿……谁来帮帮我……我的腿没知觉了……”
“妈……我好疼啊……”
一声声痛苦的呼喊，像是无数根针，扎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
临时设立在一楼的伤兵营里，己经躺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死亡的气息。
小王，这个曾经梦想着悬壶济世的医学院高材生，此刻正半跪在地上，用牙齿和还能勉强活动的手肘，配合着给一个腹部中弹的士兵更换敷料。
他的双手，在之前的爆炸中被弹片撕得血肉模糊。经过简单的包扎后，现在又红又肿，像两个发胀的猪蹄。每一个最简单的动作，比如打一个结，拧开一个药瓶，都会牵动伤口，带来钻心般的剧痛。
汗水，顺着他年轻的脸庞不断滑落，滴在他那身早己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军装上。他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小王，你别忙了，歇会儿吧。”旁边一个轻伤员看不下去了，劝说道，“你自己的伤还没好呢！”
“不行……”小王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他们……他们比我更需要照顾。”
他又爬向下一个伤员。那是一个被炮弹震塌的墙壁压断了双腿的年轻士兵，因为失血过多，己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撑住！兄弟！你撑住！”小王一边喊，一边笨拙地撕开自己的衣角，想为他做临时的包扎。
但他的手，实在是太不灵活了。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将布条系紧。
“妈的！”小王急得哭了出来，他用头狠狠地撞着地面，发泄着心中的无力和痛苦，“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他们……我这个废物！”
他曾经是那么的骄傲。他是医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他的手，是那么的稳定和灵巧，是被教授们誉为“天生拿手术刀的料”。他幻想着有一天，能用这双手，去拯救无数的生命。
但现在，这双手被毁了。他成了一个连最基本的包扎都做不好的“废人”。
“别这样，小王，你己经尽力了。”孙大海走了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声音也有些哽咽。他是看着小王，如何在连队药品用完的情况下，用盐水、用草药，甚至是用自己的衣服，一次次地把重伤的弟兄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副连长……我对不起他们……”小王靠在孙大海的怀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个担架被抬了进来。
担架上躺着的，是副连长张涛。他的左臂，被一根断裂的房梁砸得变了形，森森的白骨甚至刺穿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中，看起来触目惊心。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神志还算清醒。
“小王呢？让小王过来！”张涛咬着牙，对抬着他的士兵说道。
“副连长，小王他……他也受伤了。”
“让他过来！”张涛固执地坚持着。
小王听到喊声，连忙擦干眼泪，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副连长……”
张涛看着小王那双被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呵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的胳膊……断了。”他艰难地说道，“你……你帮我看看，还有没有救。”
小王跪在担架旁，小心翼翼地，用他那双不便的手，轻轻地触摸着张涛受伤的手臂。他的动作很轻，但依然让张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检查了半天，小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样？”张涛问道。
“是……是粉碎性骨折。”小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骨头……都碎了。而且……伤口太大，己经感染了。”
“说人话！到底能不能治！”张涛急了。
小王沉默了。他知道，以目前这种几乎为零的医疗条件，这种程度的伤势，只有一个结果。
“你的意思是……我这条胳膊，要废了？”张涛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小王艰难地点了点头。
张涛，这个黄埔军校毕业、一向以精英自居的军官，在听到这个宣判后，没有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样暴怒或者崩溃。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担架上，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过了许久，两行清泪，从他这个铁血军人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尤其是一个有抱负的军官来说，失去一条手臂，比死亡更让他难以接受。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看着小王。
小王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有！还有一个办法！”他急切地说道，“截肢！把坏死的手臂切掉！这样虽然保不住胳膊，但至少……至少能保住命！”
“截肢？”张涛的身体一震。
“对！”小王激动地说道，“我虽然没有做过这种手术，但我在学校的课本上看过！我知道流程！只要有工具……只要有把锯子……再来点烈酒消毒……我就能做！”
他的话，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没有任何麻药，没有任何专业医疗器械的情况下，用一把普通的锯子，进行截肢手术？这和古代的刮骨疗毒，有什么区别？光是疼痛，就足以让一个正常人休克甚至死亡。
“你……你有把握吗？”张涛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我不知道……”小王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我的手……”
他看着自己那双被毁掉的手，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无情的现实浇灭了。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我来帮你。”
众人回头，看到的是顾长风。
他走到担架旁，看了一眼张涛的伤势，又看了看小王。
“你说，我做。”顾长风的语气，不容置疑，“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找。这场手术，我们两个一起完成。”
小王看着顾长风那双稳定而有力的手，又看了看他那双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睛。他那颗己经沉入谷底的心，再次被点燃了。
“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折翼的医者，一个来自未来的战士，他们决定，在这座人间地狱里，创造一个生命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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