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彻底笼罩了群山。
冰冷的风,穿过山脊,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呜咽声,吹得每个人身上的单衣都猎猎作响,也吹散了刚刚因重逢而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暖意。
三百多名村民,在经历了短暂的情绪宣泄后,再次被巨大的、更为现实的恐惧和绝望所吞噬。他们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因为饥饿和寒冷而瑟瑟发抖。孩子们的哭声,和老人们压抑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每个幸存者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
顾长风没有让任何人跪着。他和楚云飞,以及所有还能站着的士兵,将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一个一个,搀扶了起来。
“楚兄,大奎,陈大叔,你们几个过来。”顾长风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沙哑,他将几个核心人物,召集到了一块背风的巨石后面。
“长风,我们现在怎么办?”楚云飞的脸上,满是血污和疲惫,他看着不远处那黑压压的人群,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弟兄们,己经到了极限。乡亲们,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真的还能走到黑风山吗?”
“是啊,顾长官!”村长老陈头的老泪,再次流了下来,他指着人群中一个正在给孩子喂水的妇人,声音哽咽地说道,“您看,刘家那媳妇的娃,烧得跟炭火一样,嘴里都开始说胡话了。还有王老七,他那条老寒腿,今天跑了一天,现在己经肿得跟冬瓜一样粗了。再这么下去,不用鬼子来追,我们自己就先死在这荒山野岭了啊!”
大奎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顾长官,俺刚刚去前面探了探路。从这里到黑风山脚下,至少还有二十里山路,而且,比我们今天走的路,还要难走!中间要翻过两座山梁,趟过一条冰河。别说是这些老人孩子,就是俺们这些常年在山里跑的猎户,天黑了,也轻易不敢走啊!”
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如同眼前这深不见底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顾长风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了半块,在阻击战前,塞进口袋里的,又干又硬的窝窝头。他,默默地,将这半块窝窝头,分成了西小块,递给了面前的三个人。
“先,吃了它。”他的声音,平静,但,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三个人都愣住了。
“长风,你……”
“这是命令。”顾长风,将其中最小的一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费力地,咀嚼着,咽了下去。
楚云飞,看着顾长风那,因为失血而,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他那,如同,万年寒潭般,深邃的眼睛。他,知道,顾长风,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更累,更饿,伤得,更重。
他,默默地,接过了那块窝窝头,也,学着顾长风的样子,塞进了嘴里。
大奎和陈老头,也,同样,接过了,那,小得,可怜的,一块食物。
冰冷的,粗糙的窝窝头,划过喉咙,却,仿佛,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力量。
“我们,没有退路了。”顾长风,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人,“留在这里,等天亮,就是等死。鬼子的搜山队,最迟,明天一早,就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到时候,我们,这么大一个目标,一个,都跑不掉。”
“唯一的活路,就是,趁着夜色,在我们最熟悉的这片山林里,继续走!走进,鬼子的大部队,不敢轻易进来的,黑风山!”
“可是,乡亲们……”
“我知道。”顾长风打断了陈老头的话,“所以,我们,需要,改变策略。”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了一个简易的路线图。
“大奎,你刚才说,前面,要趟过一条河?”
“是,叫‘冰河’,现在这天,水冷得刺骨。而且,河底的石头又滑又多,白天过去都得小心翼翼。”
“河的两岸,是什么地形?”
“西岸,是我们现在这个方向,地势稍缓。东岸,也就是过了河,就是黑风山的地界了,那边,全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当地猎户踩出来的,‘之’字形小路,能勉强上去。”
“好!”顾长风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就是我们,摆脱鬼子的,最好机会!”
他,抬起头,看着三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第一,从现在起,将我们所有幸存的战士,和村里所有的青壮年,全部,重新编组。两人一组,三人一队,负责,搀扶,或者,背负,队伍里,所有的老人和孩子!绝不能,再让任何一个老人和孩子,自己走路!”
“第二,将我们所有的食物和水,全部,集中起来,统一分配!优先,供给,伤员、孩子和老人!我们这些,还能打的,还能走的,从现在起,一口水,都不准喝!一口吃的,都不准碰!”
“第三,大奎!我需要你,和你手下,最熟悉地形的弟兄,组成一支先遣队!你们,不带任何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冰河东岸!在‘之’字形小路的入口处,放下绳索,做好接应准备!我们的大部队,必须,在午夜之前,渡过冰河!”
“这……”三个计划,一个比一个,苛刻,一个比一个,疯狂。
“没有这那!”顾长风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陈大叔,你的任务,最重!我需要你,去安抚乡亲们的情绪!去告诉他们,只要,再坚持最后一段路,只要,渡过了冰河,我们就,暂时安全了!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他们的丈夫,我们这些当兵的,会,背着他们,作者“摸肚子的龙猫”推荐阅读《烽火归途:抗日风云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陈老头的嘴唇,哆嗦着,他看着顾长风那,布满了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他,知道,这个,比他孙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是在用,自己的命,在,赌!在,赌他们这,三百多条,人命的,未来!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擦干了老泪:“好!顾长官!俺……俺这条老命,今天,就,交给你了!俺,这就去!”
“楚兄!”
“在!”
“你,负责,执行第一条和第二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是骂,哪怕是打!也必须,让队伍,在十分钟之内,重新动起来!并且,保证,所有的老人孩子,都有人背,有人扶!”
“放心!”楚云飞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了,斗志,“保证完成任务!”
“行动!”
一声令下,这支,几乎,要,陷入绝境的队伍,如同,一头,被,注入了强心剂的,濒死巨兽,再次,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意志!
士兵们,默默地,将自己水壶里,最后的一点水,倒给了,那些,因为发烧而嘴唇干裂的孩子。
村里的青壮们,咬着牙,将自己年迈的父母,或者,邻居家的老人,背上了,自己那,早己,酸痛不堪的,脊梁。
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喘息声,和,互相鼓励的,低语声。
“婶子,您抓紧了!”
“娃,别怕,叔叔背着你!”
“老哥,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庞大的队伍,在,漆黑的,山路上,再次,如同,一条,灰色的长龙,缓缓地,但,却,坚定地,向前,蠕动。
顾长风,走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他的身边,是那七名,从,阻击战中,幸存下来的,伤兵。
他们,抬着那名,重伤昏迷的战友,沉默地,走着。
他们,是这支队伍的,最后一道,防线。
也是,这支队伍,永不屈服的,脊梁!
……
午夜,冰河岸边。
刺骨的河水,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的,白光。
河水的深度,虽然,只到,成年人的大腿处。但,湍急的水流,和,水底,那,湿滑的,鹅卵石,却,让,渡河,变得,异常,艰难。
“拉紧绳子!都拉紧了!”
“一个一个过!不要慌!”
楚云飞,站在,冰冷的河水里,他的身体,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但,他的双手,却,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拉着,一根,横跨两岸的绳索。
在他的身边,几十名,士兵和青壮,同样,泡在水里,组成了一道,人墙。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身后的老人和孩子,抵挡着,湍急的水流。
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搀扶着,拉着绳索,艰难地,向着,对岸,挪动。
恐惧,依旧,在蔓延。
但,没有人,再,哭喊。
他们,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身边,这些,素不相识,却,愿意,用生命,来保护他们的,士兵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被,急流,冲倒!
“小心!”
离她最近的一个年轻士兵,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抵住了她!
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
那士兵,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在之前的阻击战中,本就,受了内伤。
“小李!”
“别管我!”那叫小李的士兵,脸色惨白,却,依旧,死死地,顶着那个妇人,冲着她,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嫂子……快……快过去!”
妇人,泪流满面,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终于,踉踉跄跄地,走上了,对岸。
而,那个叫小李的士兵,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在了,冰冷的,河水里。
“小李——!!!”
……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
这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队伍,终于,全员,渡过了冰河,攀上了,东岸那,陡峭的,悬崖。
他们,暂时,安全了。
在一个,由大奎,提前找到的,巨大而又隐蔽的,天然石洞里。
所有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倒在地。
一夜的,亡命奔逃,让,他们的精神和肉体,都,承受了,难以想象的,考验。
顾长风,靠在,冰冷的洞壁上。
他的目光,扫过,洞内,那,横七竖八,疲惫不堪的,三百多张脸。
他,又,看了看,自己身边,那,因为,伤势过重,和,体力透支,永远,留在了,渡河途中的,两名战士的,遗体。
他的心,在滴血。
他,知道。
这,只是,一个,开始。
黑风山的考验,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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