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终于艰难地挤开了厚重的云层，像一层薄纱，轻轻地洒进了黑风山深处的这个天然石洞。
光，没有带来温暖，反而让洞内的景象，显得愈发凄惨和悲凉。
三百多名幸存者，如同秋后被霜打过的草，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东倒西歪，了无生气。一夜的亡命奔逃，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饥饿、寒冷、疾病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像无数条毒蛇，缠绕着每一个幸存者的身体和意志。
洞口的位置，两具年轻士兵的遗体，被安放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他们身上的军装，己经被溪水冲刷得发白，脸上的表情，永远地定格在了，倒下前的那一刻。
顾长风一夜未眠。
他靠在洞壁上，听着洞内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孩子的啼哭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声，他的心，如同被一块巨大的磨盘，反复碾压。
“长风。”
楚云飞走了过来，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天亮了。”
顾长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两位弟兄……我们得，让他们入土为安。”楚云飞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悲痛。
“嗯。”顾长风站起身，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胳膊上那火辣辣的伤口。
没有铁锹，他们就用刺刀，用手，在坚硬的冻土上，挖了两个浅坑。
没有棺木，他们就脱下自己身上，那同样单薄的外衣，将两位牺牲的战友，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一场简单到极致，却又沉重到极致的葬礼，在洞口举行。
所有还能动弹的士兵和村民青壮，都默默地围了过来。
没有哀乐，没有悼词。
顾长风，只是，亲手，将两块刻着他们名字的木牌，插在了坟前。
“我们，会带你们回家。”他对着那两座新坟，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面对着眼前这支，士气，己经，跌入谷底的队伍。
“我知道，大家，又冷，又饿，又累。”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清晨寂静的山谷里，却，异常清晰，“我也知道，很多人，心里，在绝望，在想，我们，是不是，己经，没有活路了。”
没有人说话，但，那一张张，麻木而又空洞的脸，己经，说明了一切。
“但是，我想告诉你们。”顾长风的目光，缓缓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只要，我们还喘着这口气，就，还有希望！”
“鬼子，是暂时找不到我们了。但是，饥饿和疾病，会，成为我们，新的敌人！这个敌人，比鬼子，更可怕！因为它，就在我们自己身体里！”
“所以，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再像一群，没了头的苍蝇一样，瘫在这里，等死！”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
“我们要，自己，救自己的命！”
“楚营长！”
“到！”
“从现在起，你负责，我们这个临时营地的，所有防务工作！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在今天中午之前，在山洞周围，至少，建立三道，明暗哨！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是！”楚云飞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有任务，就意味着，还有方向。
“大奎！”
“在！”
“你，立刻，挑选二十个，最熟悉山林，体力最好的青壮！不管是士兵还是村民！组成一支，狩猎队！你们的任务，就是，为我们这三百多号人，找来吃的！我不管你们是去打猎，还是去挖草根，天黑之前，我必须，看到食物！”
“顾长官，您放心！”大奎拍着胸脯，大声应道，“俺们就是把这黑风山，翻个底朝天，也，一定给乡亲们，找回吃的来！”
“好！”顾长风点了点头，最后，看向了，村长老陈头。
“陈大叔。”
“顾长官，俺在。”
“你的任务，最重。”顾长风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我需要你，把所有的妇女，都组织起来。一部分，负责，照顾所有的伤员和孩子。另一部分，去，捡柴，烧水！记住，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准喝一口生水！所有的水，都必须，烧开了才能喝！这是，死命令！”
“还有，统计一下，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药品，多少粮食。然后，把所有东西，都集中起来，由你，统一分配！记住，优先，供给孩子和重伤员！”
陈老头，看着顾长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知道，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顾长官，您就放心吧！俺，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保证，把洞里头，给您，管得，妥妥当当！”
“行动！”
一声令下，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如同，一台，生了锈的机器，在，经历了，一阵，艰难的，“嘎吱”作响后，终于，再次，缓缓地，运转了起来。
……
上午，山洞内。
“顾长官，都……都统计出来了。”
陈老头，拿着一块，用木炭，写满了字的破布，走到了，正在，给一个重伤员，换药的顾长风面前。
他的脸色，比洞外的天空，还要，阴沉。
“说。”顾长官，没有抬头，他的动作，依旧，专注而又稳定。
“药品……我们，所有的药品，都，用光了。”陈老头的声音，干涩无比，“您那个急救包里，还剩下，最后，半卷绷带。楚营长他们，从牺牲的弟兄身上，倒是，又，凑了几个急救包出来。但是，里面的磺胺粉和吗啡，早就，在之前的战斗里，用完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些，治拉肚子的药片和，一些，不值钱的红药水。”
顾长风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因为大腿中弹，而，持续高烧，陷入昏迷的战士。他知道，没有消炎药，这个，在阻击战中，救了他一命的汉子，根本，撑不过三天。
“粮食呢？烽火归途：抗日风云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烽火归途：抗日风云录最新章节随便看！”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粮食……”陈老头的声音，更低了，“也，没了。昨天，您给俺们分的那半块窝窝头，就是，最后的口粮了。俺，让妇女们，把所有人的口袋，都翻了一遍，就只，凑出来，不到，一小捧的，炒面……”
山洞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知道了。”
过了许久，顾长风，才，缓缓地，吐出了西个字。
他，站起身，走到了洞口，望着，外面那，莽莽的，原始森林。
他的背影，在，洞口光线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的，孤独和，沉重。
……
中午，狩猎队，回来了。
二十多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出去了整整一个上午，带回来的，却，只是，几只，野鸡，和，不到一小袋的，不知名的，野果。
“顾长官……俺……俺们对不住您！”大奎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愧疚，“这黑风山，邪门得很！林子太大，野兽的踪迹，少得可怜。我们，追了一上午，就只，打到这点东西。那些果子，俺尝过了，又酸又涩，根本，咽不下去。”
二十多个人，带回来的食物，分给三百多号人。
每个人，最后，能分到的，恐怕，连，一口肉汤，都，喝不上。
希望，再次，变得，渺茫。
洞内，刚刚，因为，队伍的重新运转，而，升起的一丝生气，再次，被，浓重的，绝望，所取代。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顾长风的面前。
“顾长官！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的娃吧！”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声音，凄厉而又绝望，“他……他快不行了！他，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喂不进去了啊！”
顾长风，低头，看着那个，躺在妇人怀里，因为高烧，而，浑身抽搐，脸色，己经，开始，发紫的孩子。
他的心，如同，被，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剜了一下。
他，是，特种兵王。他，可以，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但，此刻，面对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他，却，和，一个，最普通的，庄稼汉，一样，无能为力。
他，没有药。
“把他，抱过来。”
顾长风，蹲下身，从，那个妇人手里，接过了孩子。
他，用自己那，冰冷的，但，却，异常稳定的大手，轻轻地，按在了，孩子的额头上。
然后，他，又，用手指，撑开了孩子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
“去找一些，干净的，凉水来。”他，对着，身边的陈老头，说道，“再找几块，干净的布。”
他，用，最原始的，物理降温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孩子的身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孩子的体温，似乎，真的，降下了一点。那，急促的呼吸，也，稍微，平缓了一些。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顾长官……”
突然，一个，负责在洞口警戒的士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他的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不好了！鬼……鬼子！鬼子，摸上来了！”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山洞里，炸响！
所有人的血，都，凉了半截！
“不可能！”楚云飞第一个，拔出了枪，“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我不知道！”那哨兵，声音，都在发抖，“就在，就在，我们，渡河的那个悬崖下面！俺，亲眼看到，有，十几个鬼子，正，顺着，俺们留下的绳子，往上爬！”
完了。
这两个字，浮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千辛万苦，才，逃出生天。
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追上了。
而且，是在，他们，最虚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慌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顾长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他，将，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交还给了，那个，早己，吓傻了的妇人。
然后，他，站起身，拿起了，靠在洞壁上，那支，沾满了血污的，中正式步枪。
“楚营长！”
“到！”
“你，立刻，带领所有还能打的弟兄，去，‘之’字形小路的入口处，给我，建立防线！记住，那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守住了路口，他们，来多少，死多少！”
“是！”
“大奎！”
“在！”
“你，带上你的人，去，悬崖顶上！给老子，把鬼子那根绳子，割断！然后，用石头，给老子，狠狠地，往下砸！”
“好嘞！”
“陈大叔！”
“在！”
“你，立刻，组织所有人，往山洞最深处，转移！快！”
一连串，清晰而又果断的命令，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被，迅速下达！
原本，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濒临崩溃的队伍，竟，再次，被，他，那，强大的意志，强行，拧成了一股绳！
“弟-兄们！”
顾长风，拉开枪栓，第一个，冲出了山洞！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山谷间，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咆哮！
“今天，我们就让这帮畜生，尝尝，什么，叫，中国人的，血性！”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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