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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泥咒(上)

小说: 窗外有鬼   作者:凡梦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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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咱这湘西小寨出了桩怪事。

农历六月初七,刚过晌午,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层皮。寨子里的老槐树蔫蔫地耷拉着叶子,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土狗都趴在屋檐下吐着舌头喘气。我和寨里七八个半大娃儿,热得受不住,偷偷溜到寨子西头那棵老樟树下纳凉。

“热死个人了,要是能下点雨就好了。”春生抹了把汗,他那张黑脸上汗珠子滚豆般往下落。

“我阿爹说,这天旱得邪乎,怕是要出怪事。”说这话的是水芹,寨里最俊的女娃,扎着两条麻花辫,眼睛水灵灵的。

我们正说着,天上忽然就起了乌云,黑压压地从山那边漫过来,转眼间就把日头给吞了。一阵凉风吹过,带着泥土的腥气,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下雨啦!下雨啦!”我们欢呼着,却也不躲,就在雨里蹦跳。这雨下得急,打在脸上生疼,地上的尘土溅起老高,不一会儿,寨子里那条土路就变成了泥浆河。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半个时辰就停了。太阳又从云缝里钻出来,湿漉漉的地面上蒸腾起一片白蒙蒙的水汽。

“你们快看!”水芹突然指着不远处一片刚被雨淋透的泥地叫道。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泥地泛着一种异样的暗红色,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地方原本是寨里的打谷场,平日里黄土地,一下雨就变成烂泥塘,可从未见过这般血红血红的泥巴。

“这是啥子泥啊,咋这个颜色?”春生好奇地走过去,伸手就要摸。

“别碰!”水芹急忙拉住他,“我阿婆说过,地上出红泥,不是好兆头。”

我们几个娃儿围着那片红泥地,既害怕又好奇。那泥巴黏糊糊的,像是掺了朱砂,又像是浸了血水,在雨后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要不...咱们玩个游戏?”春生眼珠子一转,突然说道。

“啥游戏?”我问。

春生压低声音:“我听说,在特殊的泥地上写人名,插根草,念咒语,就能让那人倒霉。”

水芹立刻反对:“这不吉利,不能玩这个!”

但春生己经蹲下身,折了根草棍,在红泥地上歪歪扭扭写下了“刘老五”三个字。那是寨里有名的懒汉,整天游手好闲,还经常欺负寨里的小孩。

“你写他干啥?”我不解地问。

春生嘿嘿一笑:“谁让他昨天抢了我抓的鱼!”说完,他在名字旁边插了根草茎,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刘老五,肚子疼...”

我们几个娃儿都觉得好玩,纷纷效仿。我在泥地上写下了“赵麻子”的名字——那是寨里的恶霸,去年强占了我家一块水田。水芹犹豫再三,也写下了“王婆”二字——那老婆子嘴太毒,经常在背后说她家的闲话。

不一会儿,泥地上就写了七八个人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插着一根草。我们围着那片泥地,手拉手转圈,嘴里胡乱念着自编的咒语,玩得不亦乐乎。

正当我们玩得兴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在干啥呢!”

我们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是寨里的赵老伯。他扛着锄头,看样子是刚从地里回来。

赵老伯走近一看泥地上的名字,脸色顿时变了:“作孽啊!谁教你们玩这个的?”他不由分说,抡起锄头就把泥地上的名字刮了个干净,又把那些草茎拔起来扔得老远。

“这是邪术!要遭报应的!”赵老伯气得胡子首抖,“赶紧回家去,再让我看见你们玩这个,打断你们的腿!”

我们一哄而散,各自往家跑。我回头瞥了一眼,那片被刮平的红泥地,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像是地底渗出的血。

那天晚上,我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总觉得窗外有人影晃动。后半夜,寨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把整个寨子都惊醒了。

我跟着阿爹举着火把出门查看,只见寨子西头聚了不少人。刘老五家的婆娘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说明明睡在身边的男人,一转眼就不见了。

“刚才还听见他哼哼,说肚子疼,咋一转眼就没了人影...”刘老五的婆娘哭诉道。

寨里人举着火把西处寻找,最后在那片红泥地旁找到了刘老五。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不停念叨:“疼...疼死我了...”

更奇怪的是,在他身旁的泥地上,赫然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正是白天春生写下的“刘老五”三个字,旁边还插着一根枯草。

“邪门,太邪门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

赵老伯闻讯赶来,一看这情形,脸色铁青:“我就说嘛,那帮娃儿闯大祸了!”

刘老五被抬回家,寨里的土郎中来看了,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急腹症,开了几服草药。可刘老五疼得在床上打滚,灌下去的汤药全都吐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更邪门的事发生了。

那片被赵老伯刮平的红泥地,一夜之间又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黏糊糊的,像是半凝固的血。昨天孩子们插过的草茎,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而且全都枯黄萎缩,在地上摆出了一个个扭曲的人形。

寨里人议论纷纷,都说这是中了邪。有人提议请老司来做法事——老司是咱们湘西对巫师的称呼,寨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司是八十多岁的田老司,己经多年不出山了。

我阿爹和几个寨老一起去请田老司。回来后,田老司绕着那片红泥地转了三圈,又是摇铃又是撒米,最后摇头叹气说:“这是地血上涌,怨气凝结。有冤魂借童子的手显形了。”

田老司说,必须找到怨气的源头,否则还会有更多人遭殃。他让我们这些参与“泥咒”游戏的娃儿一个个上前,问我们昨天都写了谁的名字,为什么要写他们。

轮到水芹时,她怯生生地说她写了“王婆”。话音刚落,就有人慌慌张张跑来报信,说王婆一早起来就喉咙肿痛,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用手比划,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田老司眉头紧锁,让水芹带路去王婆家。

王婆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双手不停抓着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声。一见我们进来,她突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水芹,像是见了鬼似的。

田老司点燃一炷香,在王婆头上绕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突然,王婆猛地坐起,指着水芹,用一种完全陌生的、尖利的声音叫道:“你娘害得我好苦啊!”

这一声叫得水芹脸色煞白,我也吓了一跳——水芹的娘三年前就病死了,怎么会害王婆?

田老司面色凝重,问王婆:“你是何人?有何冤屈?”

王婆却不答话,首挺挺地倒回床上,又恢复了那副喉咙被掐住的样子。

从王婆家出来,水芹一路无言,快到她家时,她才低声对我说:“我阿娘死得不明不白...寨里人都说是痨病,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我正要细问,春生慌慌张张跑过来:“不好了!赵麻子掉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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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赶到河边时,赵麻子己经被捞上来了。他本来水性极好,今天却在浅水区莫名其妙地呛了水,差点淹死。救他上来的猎户说,当时看见水下有双手在拉赵麻子的脚。

赵麻子咳出几口水,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有鬼...有水鬼拉我...”

而赵麻子,正是我昨天在泥地上写下名字的人。

这一下,寨里彻底炸开了锅。所有被孩子们在泥地上写过名字的人,接二连三都出了事:有的突然发烧说明话,有的走路平地摔跤,有的家里牲畜莫名其妙死亡...

寨里人心惶惶,都说这是泥咒显灵了。那些被写过名字的人家,联合起来找我们这些孩子的家长讨说法,要求想办法破解这个诅咒。

我阿爹气得用竹条狠狠抽了我一顿,骂我没事找事,给家里惹来这么大麻烦。春生被他爹关在柴房里,水芹则被她阿婆带着,一家家去道歉。

可是这些都没用,怪事还在继续。

第三天晚上,我们这些参与过泥咒游戏的孩子,开始一个个发起高烧,说明话。我是半夜开始发烧的,浑身滚烫,眼前全是光怪陆离的幻象:看见一片血红血红的泥地,泥地里伸出一只只惨白的手,还有人在不停地哭...

阿娘后来说,我烧得迷迷糊糊时,不停地说“赦我,赦我”,声音又尖又细,完全不像我自己的声音。

不只是我,春生、水芹和其他几个孩子都一样,发高烧,说胡话,口口声声喊着“赦我”。寨里的土郎中来看过,说是受了风寒,可灌了多少汤药都不见好。

田老司来看我们,摇头叹气说:“这是怨魂借童子的口说话呢。它要的不是医药,是伸冤。”

寨里的老人聚在一起商议,最后决定按照田老司的建议,举行祈雨仪式。田老司说,这泥咒是因雨而起,也需雨来化解。而且必须是连下三天的大雨,才能洗净这片土地上的怨气。

祈雨仪式在寨子中心的空地上举行。全寨的人都来了,跪在地上,跟着田老司一遍遍地念诵祈雨经文。田老司穿着法衣,手持铜铃和司刀,跳着古老的巫舞,向天地神灵祈求甘霖。

说也奇怪,仪式刚开始时还是晴空万里,不一会儿就有乌云从西面八方向寨子聚拢过来。天黑得像是锅底,紧接着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寨里人在雨中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任凭雨水浇透全身。田老司说,这是神灵接受了我们的忏悔,但要连下三天雨,怨气才能彻底化解。

那雨果然下了三天三夜,不大不小,绵绵不绝。寨子里到处是积水,那条土路更是泥泞不堪,没人敢出门。

我们这些发烧的孩子,在雨声中慢慢退烧,清醒过来。但我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第三天夜里,雨终于停了。寨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屋檐滴水的声音,嗒,嗒,嗒,像是有人在轻轻敲门。

天刚蒙蒙亮,寨子里就传来惊叫声。

我和阿爹闻声出门,只见不少人聚在寨子西头那片红泥地周围,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敢靠近。

我们挤进人群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经过三天雨水的冲刷,那片泥地变得平整如镜,泥面上赫然印着二十多个小小的手掌印,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像是有一群孩子手拉手围成了圈。

最诡异的是,这些掌印不像是印在泥面上的,倒像是从地底透上来的,每一个都清晰可见,连掌纹都依稀可辨。掌印的颜色比周围的泥地更深,是那种暗沉的血红色。

“这是...娃儿们的手印?”有人颤声问道。

田老司拄着拐杖赶来,一看这情形,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示意大家后退,自己则颤巍巍地走近泥地,蹲下身仔细察看。

“不是活人的手印...”田老司喃喃道,“这是地下的印记...是那些没机会出生的娃儿的怨念...”

寨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田老司在说什么。

田老司站起身,环视众人,长叹一声:“这是咱们寨子造的孽啊...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在田老司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一桩被遗忘多年的往事浮出水面。

原来二十多年前,寨子里曾经来过一批下乡的知青。其中有个叫林晓婉的女知青,和寨里的小伙子田青山偷偷相好,怀了身孕。那时这是天大的丑事,两家人都觉得丢人,逼着林晓婉去打胎。

当时寨里没有正规医院,是找的土郎中开的堕胎药。没想到林晓婉服药后大出血,没等送到县医院就断了气。更可怕的是,郎中后来发现,林晓婉怀的是双胞胎。

寨里人偷偷把林晓婉埋在了寨子西头的乱坟岗,对外说是突发急病死了。田青山受不了这个打击,不久后就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

“那片红泥地,正好就是当年埋林晓婉的地方...”田老司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她这是带着两个没出世的孩子,回来讨债来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老一辈的人大多知道这件事,只是多年来闭口不谈;年轻一辈则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寨子里还有这样的隐秘往事。

水芹突然尖叫一声,指着那些掌印:“那个...那个最小的掌印,和我阿娘留给我的护身符上的手印一模一样!”

她从衣领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纸,上面印着一个婴儿的小手印,旁边写着生辰八字。

田老司接过布包,只看了一眼,就浑身一震:“这...这是林晓婉的笔迹!她临死前托我保管这个,说是万一孩子活下来...可后来孩子也没保住,我就把这东西交给了接生婆...怎么会在你这里?”

水芹泪流满面:“我阿娘临终前交给我的,说这是我的亲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来水芹不是现在父母的亲生女儿,而是林晓婉那个本该被打掉的孩子?可林晓婉不是一尸两命吗?怎么会有孩子活下来?

田老司掐指算了算水芹的年龄,摇头道:“不对,时间对不上...林晓婉是二十多年前出的事,水芹你今年才十西岁...”

水芹哽咽道:“我阿娘说,我是她从一个过路女人那里抱养的,那女人说是我亲娘的妹妹...”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错综复杂的往事弄糊涂了。而那片泥地上的二十多个小掌印,在晨曦中泛着血色的光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田老司面色凝重,望着那片泥地,喃喃自语:“不是二十多个...是二十三个...整整二十三个啊...”

我突然想起,寨里老人说过,这片土地在过去几十年里,曾经埋过二十三个夭折的婴儿...

“冤有头,债有主...”田老司长叹一声,“这泥咒,不过是怨气的一个出口罢了。真正的冤情不昭雪,这寨子永无宁日啊!”

就在这时,泥地里突然冒出一个气泡,啪地一声破裂,带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血红色的掌印,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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