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只有三个字的邮件回复,像一颗定心丸,稳住了唐悠悠兵荒马乱的世界。确认他安然无恙后,之前被担忧压抑住的、因他即将归来而萌生的隐秘期待,便如同雨后春笋,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悄然生长。
日子重新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但内里却涌动着某种按捺不住的雀跃。她更加频繁地翻阅那本深蓝色的笔记,试图在他归来前,将里面新增的内容消化得更多一些。做题时,偶尔会对着他留下的邮箱地址发呆,想象着他回复邮件时,那双冷静的眼睛在屏幕微光下,会是怎样的神情。
连周雨晴都看出了她的不同,挤着眼睛调侃:“哟,我们悠悠最近心情很好嘛,做题都带着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呀?”
唐悠悠只是红着脸搪塞过去,心里却像揣了一只偷偷扑腾翅膀的鸟儿。
关于江屿白归期的确切消息,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由陈老师在数学集训课上宣布的。
“江屿白同学明天下午返回学校。”陈老师言简意赅,脸上带着难得的、显而易见的满意神色,“他在本次省集训中表现突出,顺利获得全国决赛资格。大家要向他学习。”
教室里响起一阵由衷的掌声和低低的惊叹。虽然早己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但尘埃落定时,依旧让人心生敬佩。
唐悠悠随着大家鼓掌,掌心微微发烫,心跳也乱了节奏。
明天下午。
他就要回来了。
那个空了一个月的座位,即将重新被它的主人占据。
……
周六的校园,比平时安静许多。只有高三部分班级安排了补课或自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周末特有的松弛与散漫。
唐悠悠以“去图书馆查资料”为由,早早地来到了学校。她知道自己这个借口蹩脚得可笑,但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让她无法安心待在家里。
她确实去了图书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目光一次次飘向窗外,落在校门口的方向,计算着他可能抵达的时间。心脏像一只被无形绳索牵引的风筝,忽高忽低,不得安宁。
下午两点,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走廊上。补课结束的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学楼里愈发安静。
唐悠悠收拾好东西,慢吞吞地走出图书馆。她故意绕了远路,选择了一条会经过高三(一)班教室的走廊。
越是靠近,脚步越是迟疑。心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咚咚作响,敲打着她的耳膜。
他会在了吗?如果在了,她该说什么?如果不在……
就在她心思纷乱、几乎要打退堂鼓时,教室后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白衬衫,黑色长裤,身姿挺拔,肩上随意地搭着那个熟悉的、看起来依旧沉甸甸的书包。
是江屿白。
他比预计的,回来得更早。
唐悠悠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呼吸一滞。
一个多月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线条冷峻的脸,肤色好像深了一点,或许是集训基地阳光更烈的缘故。眉眼间的疏离感分毫未减,甚至因为这段距离和时间,显得更加清晰。
他也看到了她。
他的目光越过几米远的空气,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恰好路过的、无关紧要的同学。
唐悠悠感觉自己的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血液奔涌着冲向头顶。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你回来了”,或者“恭喜你”,哪怕是句毫无意义的“嗨”。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勇气,在触及他淡漠眼神的瞬间,土崩瓦解。
她只能僵硬地、近乎狼狈地,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低下了头,假装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然后加快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从他身边快步走过。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她无法解读的意味。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
只有擦肩而过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清冽,此刻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风尘仆仆气息的味道,短暂地掠过她的鼻尖。
首到转过走廊拐角,彻底脱离了他目光可能触及的范围,唐悠悠才猛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
懊恼和沮丧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说不出口?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或者,根本……就没在意?
……
周一,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
江屿白的座位不再空荡。他如同离开前一样,上课,刷题,去竞赛组,独来独往。仿佛那一个月的离别,只是按了一下暂停键,如今播放键按下,一切照旧。
他似乎也完全忘记了周六那天在走廊里尴尬的偶遇,对待唐悠悠的态度,与对待班上其他任何一个同学没有任何区别——一种彻底的、礼貌的漠视。
那些深夜往来的邮件,那本写满笔记的笔记本,那个在图书馆角落里的靠近,那个在物理实验室里短暂的拥抱,还有那句消散在风里的“别怕”……所有那些曾经让她心跳加速、反复回味的瞬间,在此刻他冰冷的漠然面前,都显得如此不真实,像是一场她独自沉浸其中的、一厢情愿的幻觉。
失落,像细密的蛛网,层层叠叠地缠绕住她的心。
课间,她正对着一道化学平衡题蹙眉,前排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是学习委员在分发上周各科随堂测验的卷子。
“唐悠悠。”学习委员将一张卷子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习惯性地先看向分数——92分,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目光随即扫过卷面,准备看看错题。
然后,她的视线,在卷子最上方,姓名栏的旁边,猛地顿住了。
那里,用红色的签字笔,清晰地写着一个字母,和一个数字:
“A-”
笔迹凌厉,精准,是她无比熟悉的,属于江屿白的字迹。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然收缩。
他……批改了她的卷子?
这怎么可能?随堂测验通常都是由科代表或者老师随机批改的。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前排的学习委员,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这……这卷子是谁批的?”
学习委员正忙着发其他卷子,头也没抬地回道:“哦,上周化学老师有点事,让江屿白帮忙批改了一部分。”
一部分……
恰好,就批到了她的。
是巧合吗?
唐悠悠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卷子边缘,指节泛白。她重新看向那个红色的“A-”,以及下面那些用同样笔迹写下的、简洁到近乎苛刻的扣分点标注。
和他在邮件里的风格一模一样。精准,犀利,不留情面。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卷子?
一种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怒的情绪,混杂着之前积压的失落,猛地冲上了她的头顶。他明明看到了她,明明可以像对待其他同学一样,保持着这种冰冷的距离,为什么又要在这种地方,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他的存在,和他那高高在上的评判?
她盯着那个刺眼的“A-”,以及旁边那句“离子浓度计算未考虑水解影响”的批注,一股邪火混着不服输的劲头,猛地窜了上来。
她一把抓起红笔,在那句批注旁边,用力地、几乎要划破纸张地,写下了一行字:
“己知条件未明确提示是否忽略水解,默认忽略符合常规处理方式。”
写完,她像是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反击,将卷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引得周围的同学都侧目看来。
她不管不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受够了这种若即若离,受够了这种被他完全掌控节奏的感觉。
她不要只做那个被他审视、被他评判、被他偶尔施舍一点关注的“第二名”。
她要让他看到,她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坚持,甚至,有反驳他的勇气。
下午放学,教室里的人很快走得七七八八。唐悠悠故意磨蹭到最后,等到教室里只剩下她和还在不紧不慢收拾书包的江屿白。
夕阳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唐悠悠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张被她写满了“反抗”字迹的化学卷子,站起身,朝着那个她既想靠近又心生怯意的角落走去。
脚步声在寂静的教室里回响。
江屿白似乎察觉到了,拉书包拉链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
唐悠悠停在他的课桌旁,将那张卷子,轻轻地,但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放在了他的桌面上,正好压在他摊开的一本竞赛书上。
“江屿白同学,”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但努力维持着平稳,“关于这道题的批改,我有不同意见。”
江屿白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卷子上,看到了她写的那行字,然后,缓缓上移,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双深潭似的黑眸里,依旧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但唐悠悠却敏锐地感觉到,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专注,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也在她微微仰起的、带着倔强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她,她迎视着他。
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对抗,在两人之间悄然展开。
这一次,她没有退缩。
许久,江屿白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类似于“有意思”的微表情。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拿起那张卷子,目光再次落在那行她写下的反驳上,看了几秒。
然后,他抬起眼,重新看向她,声音清冽,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理由?”
他问。只有一个词。
却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维度的大门。
唐悠悠愣住了。
她预设过他各种可能的反应——冷漠的无视,不屑的反驳,甚至首接走开。
唯独没有想过,他会问她“理由”。
这简单的两个字,意味着他将她放在了……一个可以对等的、需要听取其“理由”的位置上。
晨光终将驱散迷雾。
而有些礼物,无需华丽的包装,只需一个平等的注视,一句认真的询问。
它或许来得突然,包装朴素,甚至带着挑战的意味。
但它真实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等待着她,亲手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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