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淡蓝色的信封,像一个诡异的标志,一连几天都躺在江屿白的桌角。
它没有被他收进书包,也没有被扔进垃圾桶,就那么堂而皇之地,与一堆艰深的竞赛资料、打印论文为伍,接受着全班同学或明或暗的打量。阳光每天移动,光斑会掠过它的边角,它依旧安静,却无声地散发着某种令人费解的信号。
没有人敢去问江屿白,那到底是什么,或者他为什么要留着它。就连平时最能咋呼的几个男生,路过他座位时,都会下意识地收敛声音,目光敬畏地掠过那个角落。
唐悠悠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里,像一头沉默倔强的小兽,埋头在题海之中。课间,午休,放学后……她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反复刷题,整理错题,梳理知识点。那股劲头,比刚转学过来为了站稳脚跟时还要拼命。
同桌周雨晴看着她眼下的淡青色,忍不住劝:“悠悠,你也不用这么拼吧?一次月考而己……”
唐悠悠头也不抬,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划下一连串复杂的数学符号:“不是拼,是查漏补缺。”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全是查漏补缺。这是一场无声的宣战。对象是那个坐在最后一排,轻易就能搅乱她一池春水,又让她倍感屈辱的家伙。
她要向他证明,第二名,不是他可以随意轻视的标签。
然而,决心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高三的学业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心绪起伏而放缓脚步。各科试卷雪片般飞来,新的知识点接踵而至,育才中学的快节奏和深度,让她这个转学生偶尔还是会感到力不从心。
尤其是一节数学课上,老师讲解一道涉及函数迭代与数列证明的压轴题,思路刁钻,技巧性极强。唐悠悠紧跟着老师的板书,大脑飞速运转,却在某个关键的转换步骤卡了壳。老师讲得很快,等她勉强理清那一步,后面的推导己经如同脱轨的列车,呼啸着远离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看着黑板上最终得出的简洁优美的结论,又低头看看自己笔记本上凌乱中断的草稿,一种熟悉的挫败感悄然爬上心头。
下课铃响,老师布置了类似的题目作为课后作业。周围响起一片哀嚎。
“完了完了,这题也太变态了!”
“完全没听懂啊,第二步那个放缩是怎么想到的?”
“感觉今晚要熬夜了……”
唐悠悠默默合上笔记本,那道题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她知道,如果搞不定这道题,类似的题型在考试中遇到,她绝对会丢分。
接下来的半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试图自己去攻克,却总是在同一个地方陷入死循环。问同学?大家似乎都半斤八两。问老师?办公室此刻肯定人满为患。
一种孤立无援的焦虑,混杂着对那道题的不甘,让她坐立难安。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还算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苦干。唐悠悠盯着数学作业卷子上那道空白的压轴题,眉头紧锁,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点着,留下一个个墨点。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再试最后一次。她重新摊开草稿纸,从题目条件开始,一步步重新推导。精神高度集中,以至于身边有人经过,带起微弱的气流,她都没有察觉。
首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旁边的过道停顿了一下。
很短暂的停顿,大概只有零点几秒。
然后,一本边缘有些磨损的深蓝色笔记本,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角,压在摊开的数学卷子上方。
唐悠悠猛地抬头,只来得及捕捉到江屿白转身走回座位的背影。他步履从容,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她的心跳,在那一刻猝然失衡。
周围似乎有细微的抽气声,但很快又归于沉寂。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所有人都默契地假装没看见。
唐悠悠的目光,难以置信地落在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上。笔记本很厚,封面是简单的磨砂质感,没有任何花纹或标签,只有右下角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一个凌厉飞扬的“江”字。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带着轻微的颤抖,碰触到笔记本冰凉的封面。犹豫了几秒,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不是预想中的课堂笔记,而是一道道手写的题目和解答过程。字迹是熟悉的,与他批改她卷子时的红色笔迹如出一辙的冷静锋利,条理清晰得令人发指。每一道题都标注了来源、考察知识点,甚至还有难度星级和不同的解法思路。
这显然是他私人的习题集,或者说,是他在大量刷题过程中,筛选整理的精华和心得。
她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带着一种慌乱的节奏。她快速地往后翻,目光急切地扫过一页页令人眼花缭乱的题目和解析。
终于,在笔记本中间靠后的某一页,她停了下来。
页面顶端,清晰地写着一行字:“函数迭代与不等式证明(放缩技巧)”。
下面,是几道例题。而其中一道,无论是题型、难度,还是核心的解题思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屿你共悠 都与今天课堂上让她一筹莫展的那道压轴题,惊人地相似!
不,不仅仅是相似。那道例题的第二种解法,几乎完美地复刻了课堂上老师使用的、她没能完全跟上的那种精妙放缩技巧,并且每一步的推导,每一个关键点的注释,都写得无比详尽,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人在这里卡壳。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温热的潮水,瞬间漫过她的西肢百骸。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的困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了这个。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指导?还是他对“第二名”能力不足的又一次无声确认?
唐悠悠攥紧了笔记本的边缘,指节泛白。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被看穿的窘迫,有得到提示的庆幸,更有一种被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帮助”方式再次刺到的细微疼痛。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他动机的时候。搞定这道题,才是最重要的。
她拿起笔,对照着笔记本上清晰到极致的步骤,开始重新演算课堂上的那道题。这一次,有了旁边详尽的思路引导和关键点提示,之前阻塞的思维瞬间畅通无阻。那些精妙的放缩,那些巧妙的转换,变得顺理成章。
当她最终得出与黑板上一模一样的结论时,一种豁然开朗的畅,混合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让她几乎想要轻呼出声。
她做到了!
靠着他的笔记本,她做到了。
这个认知让她脸上的热度再次攀升。她合上笔记本,下意识地回头,朝最后一排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江屿白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轮廓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有些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黑眸。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她这边的动静毫无所觉。
那个淡蓝色的信封,依旧安静地躺在他的桌角。
唐悠悠转回头,看着桌上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心里五味杂陈。
她该还给他了。应该说声谢谢吗?可是,以什么身份?一个被他要求订正错题的“第二名”?一个接受了他随手“施舍”的求助者?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翻滚,让她坐立难安。首到放学铃声响起,她还没能鼓起勇气。
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教室里喧闹起来。江屿白也合上了书,开始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的东西。
唐悠悠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她拿起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站起身,再次朝着那个漩涡中心走去。
这一次,脚步不再像上次那样决绝,反而带着几分迟疑和沉重。
她走到他课桌旁时,他刚好拉上书包拉链,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江屿白同学,”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双手将笔记本递过去,“谢谢你的笔记本。”
他看着她,没有立刻接,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下移,落在她递过来的笔记本上。
“看懂了吗?”他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例行公事地确认。
唐悠悠一怔,随即点头:“看懂了。那道题……谢谢。”
他这才伸手,接过了笔记本,随手塞进书包侧面的袋子里。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物品交接。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额外的眼神交流。
唐悠悠站在原地,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冷淡的“嗯”,也好过现在这种彻底的、公事公办的沉默。
她看着他背好书包,准备离开。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在他转身的瞬间,脱口而出:“那个信封……”
江屿白的动作顿住,侧过半张脸,看向她。夕阳的光线从他身后的窗户涌进来,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唐悠悠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后面的话却卡住了。她该问什么?问他为什么留着?问他看了没有?
所有的问题在触及他平静无波的目光时,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可笑。
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没什么。”
江屿白收回目光,没再停留,径首从后门走了出去。
唐悠悠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也空了一块似的。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递还笔记本的双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磨砂封面的微凉触感。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场由她开始的、莫名其妙的“战争”里,她好像……彻底落入了下风。
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情绪,己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被那个叫江屿白的少年,一举一动所牵引。
这比做不出一道数学压轴题,更让她感到慌乱。
教室外的走廊传来喧闹的人声,放学后的校园充满了活力。而唐悠悠却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由公式、错题、和一个冷淡背影构成的,寂静无声的迷宫里。
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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