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那场突如其来的“傅里叶变换”袭击，让唐悠悠接下来的半天都处于一种神魂游离的状态。她试图按照他邮件里的推导过程去理解那些复杂的公式，可笔尖落在草稿纸上，画出的却总是一个个紊乱的、毫无规律的波形，像极了她此刻的心跳频谱。
“期望保持稳定。Over.”
他那句带着命令口吻的“PS”，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这个人……怎么能用做实验报告的语气，说这种话！
她趴在书桌上，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微凉的木质桌面，试图给自己降温，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短信。
来自江屿白。
“下午三点，市图书馆，西楼自然科学阅览区。”
“带上那本灰色笔记和最近的疑问。”
指令清晰，目标明确。完全是他一贯的风格。
唐悠悠盯着那两条短信，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失控。下午三点……图书馆……这算是……约会吗？
以“讨论学习”为名的……约会？
她的脸颊又烧了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回复了一个字：
“好。”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几乎能从那个简单的“己送达”提示后面，看到他微微颔首、表示“收到”的冷淡表情。
……
下午两点五十分，唐悠悠站在了市图书馆西楼自然科学阅览区的入口。巨大的落地窗将夏日的阳光过滤得温和而明亮，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沉静气味。这里比学校的图书馆更为开阔肃穆，穿着各色服装的读者分散在巨大的阅览桌前，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目光略有些紧张地扫过一排排书架和阅览桌，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靠窗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她看到了他。
江屿白己经坐在那里。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程序界面。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将他专注的侧脸勾勒得如同雕塑。
他似乎完全隔绝了外界，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宇宙中。
唐悠悠放轻脚步，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轻微的声响让他从屏幕前抬起头。看到是她，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便又重新落回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保存了某个文件。
“笔记。”他伸出手，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唐悠悠连忙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深灰色的笔记本，递到他手上。
他接过去，快速翻到她提到卡壳的“傅里叶变换”章节，目光扫过她之前在书页边缘写下的疑问和凌乱的草稿。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理解方向有偏差。”他合上笔记，终于完全抬起头，看向她。那双黑眸在图书馆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锐利，“傅里叶变换的核心是‘分解’与‘重构’，而非记忆公式。你试图强行背诵推导步骤，忽略了其物理图像。”
他拿过她带来的草稿纸和笔，在空白处重新画了一个极其混乱的波形。
“把它想象成一段嘈杂的音频信号，”他的笔尖点在波形上，“你的目标不是记住这个复杂波形本身，而是找到构成它的、所有不同音高（频率）和音量（振幅）的‘音符’。”
他在旁边列出几个简单的正弦波，然后开始演示如何通过数学工具，将那个复杂波形“拆解”成这些简单“音符”的叠加。
“一旦完成拆解，”他的笔尖在那些简单的正弦波上划过，“你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处理——比如，过滤掉你不喜欢的‘杂音’（高频噪声），或者增强你关心的‘主旋律’（核心频率分量）。”
他的讲解，比邮件里冷冰冰的推导过程要首观得多。唐悠悠看着纸上那个混乱的波形被一步步分解成清晰简单的组成部分，之前阻塞的思路仿佛被一道光照亮，豁然开朗。
“所以……我之前是陷入了数学细节，反而忘了它最根本的用途？”她若有所思。
“嗯。”江屿白点头，将笔递还给她，“工具的意义在于应用。下次遇到复杂问题，先思考能否‘分解’。”
“明白了。”唐悠悠心悦诚服。他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思维盲区。
疑问解决，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电脑屏幕。唐悠悠也拿出自己的书，开始消化他刚才讲解的内容。
阅览区里十分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偶尔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阳光缓慢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渐渐拉长。
唐悠悠做完一组练习题，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面正在专注编程的江屿白身上。
他微微蹙着眉，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偶尔停下来，修改某一行指令。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沉浸于智力世界的专注气场，让人不忍打扰，又……移不开视线。
这就是他平时的样子吗？在没有考试和竞赛压力的时候，依然自觉地、高效地运转着，向着更深远的知识领域探索。
一种混合着钦佩和淡淡距离感的情绪，在她心里滋生。她和他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名为“能力”与“视野”的壁垒。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江屿白敲击键盘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
“有事？”
唐悠悠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抓包，脸颊微热，连忙摇头：“没、没有。就是……看你好像很忙。”
“处理一组数据。”他简短地回答，手指在触摸板上点击了几下，调出一个新的图表界面，“关于量子纠缠态在噪声信道中的保真度传输模拟。”
唐悠悠：“……”好吧，当她没问。
她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心里却有点小小的失落。他好像……完全没有“约会”的自觉。难道真的就只是来“讨论学习”的？
就在她暗自腹诽时，江屿白却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看向她，目光平静：“问题都解决了？”
“嗯，傅里叶变换的部分，差不多懂了。”唐悠悠点头。
“那走吧。”他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唐悠悠一愣：“去哪儿？屿你共悠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屿你共悠最新章节随便看！”学习讨论……这就结束了？
江屿白将电脑塞进背包，动作利落，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这还用问”的意味。
“吃饭。”
他拎起背包，转身朝阅览区外走去。
唐悠悠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小跑着跟了上去。
所以……学习之后，是……吃饭？
这算是……约会流程的一部分？
走出图书馆，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与馆内的清凉形成鲜明对比。夕阳西斜，给城市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江屿白走在前面，步速不快，似乎是在迁就她的步伐。他没有选择那些热闹的商业街，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老街。街道两旁是有些年头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投下大片的荫凉。
最后，他在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陈旧的面馆前停下。
“这里。”他言简意赅，掀开了印着“牛肉拉面”字样的、半旧不新的塑料门帘。
面馆里空间不大，只摆着七八张木桌，桌椅都有些年头了，擦得却很干净。这个时间点，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老街坊在慢悠悠地吃着面。空气中弥漫着骨头汤熬煮后的浓郁香气，混合着醋和辣椒油的味道，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唐悠悠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江屿白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径首走到靠里侧的一张空桌坐下，拿起桌上的菜单——一张塑封的、边缘有些卷边的硬纸板，递给她。
“看看吃什么。”
唐悠悠接过菜单，上面是手写的菜品和价格，字迹有些歪扭，但很清晰。主要是各种面食，还有一些简单的小菜。
“你……常来这里？”她忍不住问。
“嗯。”江屿白拿起桌上的茶壶，用热水烫洗着两副碗筷，动作熟练自然，“味道不错。效率高。”
效率高……唐悠悠哑然。这果然很江屿白。
她点了一碗招牌的牛肉拉面。江屿白则点了一样的，外加一碟凉拌黄瓜。
等待上菜的时间，两人之间有些沉默。面馆里只有老板扯面的“啪、啪”声，和远处客人吸溜面条的声响。
唐悠悠偷偷打量着对面的江屿白。他坐在有些逼仄的木质椅子上，身姿却依旧挺首，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老街上来往的行人，侧脸在面馆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难得的……人间气息。
他好像……和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并不违和。
“你……”唐悠悠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你平时，除了学习和竞赛，还会做什么？”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听起来蠢透了。
江屿白转过头，看向她，眼神里似乎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疑惑，像是没理解她为什么会问这个。
“解决问题。”他回答，语气平淡无波。
唐悠悠：“……比如呢？”
“比如，”他的目光在店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那个老旧的、显示着不同数字的电子万年历上，“校准那个时钟的计时误差。”
唐悠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万年历的数字显示，似乎比标准时间快了大约两三分钟。
“……还有呢？”
“优化从图书馆到这里的步行路径，避开人流高峰。”
“还有？”
“计算这碗面的最佳食用时间，以平衡口感和温度。”
唐悠悠：“……”
好吧，她就不该问。
她低下头，默默拿起桌上的醋瓶，往自己的小碟子里倒了一点醋。
看着她有些挫败的侧脸，江屿白的目光在她微微嘟起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了深。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
“最近，新增了一个待解决的问题。”
“嗯？”唐悠悠抬起头。
他看着她，目光专注，像是在进行一项严谨的观察记录：
“分析并理解，一个特定对象，在非学术讨论情境下，面部温度升高及心率变化的规律与成因。”
唐悠悠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特定对象……非学术情境……面部温度升高……心率变化……
几秒后，她猛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颊“轰”地一下，瞬间爆红！比刚才在图书馆被他抓包时还要红得彻底！
他他他……他是在拿她做“研究”吗？！还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你……”她又羞又恼，几乎想把手里的醋碟子扣到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就在这时，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被老板端了上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暂时解救了她濒临爆炸的尴尬。
“面好了，慢用啊。”老板憨厚地笑了笑，又回到了灶台前。
江屿白仿佛没事人一样，将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相互摩擦了一下去掉木刺，递到她面前。
“先解决基础能量补充问题。”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研究课题”从未被提起。
唐悠悠憋着一口气，接过筷子，瞪着眼前那碗香气西溢的面，又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在饥饿和美食的诱惑下，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
她低下头，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气，小心地送入口中。
面条筋道爽滑，汤头醇厚鲜香，牛肉炖得软烂入味。味道……确实很好。
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江屿白。
他也正安静地吃着面，动作不疾不徐，吃相很好，但速度并不慢。热气氤氲中，他冷硬的眉眼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看着看着，她心里的那点羞恼，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安心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和他“约会”的样子吧。
没有浪漫的烛光晚餐，没有刻意的甜言蜜语。
只有一家烟火气十足的老面馆，两碗热腾腾的拉面，和……一个永远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研究”着她的少年。
虽然方式有点气人。
但……好像，也不坏？
她低下头，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继续专注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面。
嗯，味道真的很好。
尤其是，和对面的这个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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