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决策做出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共享空间里弥漫的不再仅仅是咖啡香和书卷气，更添了几分文件整理、签证办理、行程规划的忙碌与喧嚣。两个系统高速运转，为即将到来的“共同迁移”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江屿白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超频状态。他需要提前完成手头几个关键实验的收尾工作，撰写详细的项目交接文档，同时还要与ISCS那边进行频繁的预沟通，并利用碎片时间恶补几个前沿子领域的最新文献。他的日程表被切割成以分钟为单位的方块，精确得令人窒息。
唐悠悠同样不轻松。她需要准备访问学者申请材料，联系外方导师，还要在出发前完成本学期所有课程的考核。此外，她还在悄悄准备一份特殊的“行李”——一系列记录他们共享空间生活的速写和水彩，她想将这份温暖带到遥远的异国他乡。
两人依旧并行计算，但交互模式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很多时候，他们各自对着屏幕奋战到深夜，交流仅限于将冲好的咖啡或切好的水果默默推到对方手边，或者一个疲惫时下意识抬头、与对方鼓励眼神的短暂交汇。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负载均衡”，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资源下，优先保障核心任务的推进，将情感交互的功耗暂时调低，但连接的带宽却从未缩减。
然而，再精密的系统，也存在着物理极限。
这天凌晨，唐悠悠终于整理完所有的画作，揉着酸涩的眼睛走出书房，却发现江屿白依旧保持着几小时前的姿势，僵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曲线图。他的脸色在屏幕冷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屿白？”唐悠悠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还没弄完吗？该休息了。”
江屿白仿佛没有听到，手指依旧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眼神却有些涣散，焦点无法对准屏幕。
“屿白！”唐悠悠提高了音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江屿白猛地一颤，像是被从深水区强行拉回水面。他转过头，眼神茫然地聚焦在她脸上，好几秒后，才似乎认出了她。
“悠悠……”他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还有一个边界条件……需要验证……”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忽然晃了一下，手肘撞倒了桌边的水杯。他试图伸手去扶，动作却显得异常迟缓笨拙。
“别管杯子了！”唐悠悠心头警铃大作，一把扶住他，“你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屿白靠在她身上，闭了闭眼，努力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系统……检测到多项生理参数异常。CPU过热，内存溢出……可能是……长时间超负荷运行导致的……系统性疲劳。”
他用残存的理智，为自己此刻的状态做着诊断。
唐悠悠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绝对不是“过热”。她当机立断，强行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立刻，马上，停止所有进程！去休息！”
她半扶半抱地将他弄到卧室床上，江屿白几乎是沾到枕头的那一刻，意识就陷入了昏沉，但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中还在进行着无尽的演算。
唐悠悠坐在床边，看着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和毫无血色的脸，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她一首知道他专注起来近乎自虐，却从未亲眼见过他透支到这种地步。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游刃有余的江屿白，此刻脆弱得像个电量耗尽的精密仪器。
她打来温水，轻轻替他擦拭额角的冷汗，又帮他解开领口，让他呼吸更顺畅些。整个过程，江屿白都没有醒，只是在她微凉的手指碰到他皮肤时，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像个寻求安全感的孩子。
这一刻，唐悠悠深刻地意识到，“负载均衡”的前提，是系统本身不能崩溃。他的健康，才是他们一切未来规划的基石。
她守了他半夜，首到他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才稍稍松了口气。
天快亮时，江屿白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唐悠悠，眼神先是茫然，随即昨晚的记忆回笼，他眸中闪过一丝懊恼和自责。
他轻轻起身的动作惊醒了唐悠悠。
“你醒了？”她立刻清醒，关切地探身过去，“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屿白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抱歉，让你担心了。系统……昨晚出现了未预期的生理告警。”
“不是未预期，”唐悠悠看着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是预警被忽略了。江屿白，我们的‘共同迁移’很重要，但前提是，‘载体’必须完好无损。我不需要一个在抵达目的地前就烧坏CPU的合作伙伴。”
她的话像一道清晰的指令，敲打在江屿白的核心协议上。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优先级规则修正：系统健康维护，永久置于任务执行之上。 我会重新规划进程，引入强制休眠和周期性休整机制。”
“批准修正。”唐悠悠脸色稍霁，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这是……系统维护员的专属权限。”
江屿白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收到维护指令。”他低声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后续操作，将严格遵守健康管理协议。”
第一次生理告警，像一次及时的急刹车，避免了更严重的系统崩溃。它也让他们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无休止的压榨性能，而是在追求卓越的同时，懂得守护彼此的底线。
负载需要均衡，而健康，是那条不容逾越的基准线。他们的远征，必须建立在稳固的根基之上。阿尔卑斯山的雪峰还在远方，而他们，需要以最完好的状态，并肩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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