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纠缠”项目在媒体实验室内部演示中的成功，像一块被投入学术圈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不仅仅是在人机交互和艺术科技领域，甚至连心理学、神经科学领域的学者也开始关注这项试图量化并转译情感的工作。江屿白和唐悠悠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研讨会和高端学术沙龙的邀请名单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资本的触角。
一封封来自硅谷风投、科技巨擘旗下创新实验室、甚至奢侈品品牌的合作邀约，塞满了他们的邮箱。邀请的内容从单纯的技术授权，到联合成立初创公司，再到重金聘请他们主导更大规模的研发项目，条件一个比一个优渥，前景一个比一个。
第一次有猎头通过LinkedIn联系唐悠悠，开出一个让她瞠目结舌的年薪时，她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拿着手机去找江屿白。
“我们……好像惹上‘麻烦’了。”她把屏幕递给他看，语气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江屿白扫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平静地评价：“市场对具备情感交互能力的技术，存在高估值预期。这是对我们工作价值的客观反馈。”
他将这视为一种“数据输入”，需要被纳入决策模型进行考量。
然而，当第一个风投合伙人首接飞到波士顿，在他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进行面对面游说时，现实的冲击力才真正显现。
那位名叫安德森的中年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言辞极具煽动力。他描绘了一个蓝图：成立公司，将“情感计算”引擎封装成SDK，提供给游戏开发商、元宇宙平台、心理治疗机构甚至广告商，打造下一代的人机交互标准。
“想象一下，”安德森眼中闪着精明的光，“游戏角色能真正理解玩家的情绪并做出反应；虚拟世界能根据用户的感受实时渲染环境；广告不再是骚扰，而是能抚慰你情绪的个性化内容……这是千亿级别的市场！而你们，江博士，唐小姐，将是这个新范式的定义者！”
唐悠悠听着这些描述，感觉有些眩晕。她的初衷，是探索艺术与科技融合的可能性，是创造能触动人心的体验。但当这份初衷被套上“千亿市场”、“下一代标准”的光环时，她感到一种陌生的疏离感。
安德森看向江屿白，试图用他擅长的逻辑说服他：“江博士，学术界的研究最终需要落地才能产生最大价值。我们可以为你提供远超MIT的资源，让你组建最顶尖的团队，最快速度将你的理论转化为产品。这难道不是每一个研究者的终极梦想吗？”
江屿白沉默地搅拌着咖啡，没有立刻回答。他脑中的“决策算法”正在高速运行，权衡着各种变量：学术自由 vs. 资源规模；理论深度 vs. 应用广度；个人兴趣 vs. 社会影响；以及……他和唐悠悠共同追求的“情感共鸣”的本质，在商业化浪潮中是否会被异化。
“安德森先生，”江屿白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冷静，“你的提案，可以简化成一个多目标优化问题。我们需要在几个相互可能存在冲突的‘价值函数’之间，寻找帕累托最优解。”
安德森愣了一下，作者“辰溪木源”推荐阅读《屿你共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用这种语言回应。
“其中几个关键的价值函数包括：第一，技术探索的纯粹性，即不受短期商业目标干扰，追求基础理论的突破；第二，艺术表达的完整性，确保创作主导权不被市场需求扭曲；第三，社会影响的良性导向，避免技术被滥用，例如用于情绪操控或成瘾性设计；第西，个人成长与生活质量的平衡。”江屿白条分缕析，“而你所承诺的资金和市场，主要优化的是第五个函数：技术扩散的规模与速度。”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安德森：“目前，我无法确定这几个函数之间的权重，也无法验证你的方案是否真的位于帕累托前沿。更重要的是，我观测到，过度优化第五个函数，可能会对前两个函数，尤其是第二个函数，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他指的是唐悠悠的艺术初衷。
安德森试图反驳：“我们可以设定委员会，保证……”
“决策边界不够清晰。”江屿白打断他，用了另一个优化理论中的概念，“在边界模糊的情况下，贸然踏入高收益区域，伴随的是极高的风险。尤其是当风险涉及核心价值时。”
谈话最终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安德森带着一丝遗憾和不解离开，显然他认为这两个年轻人“太过理想化”，错过了改变世界的“黄金机会”。
咖啡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唐悠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你刚才说的那些……价值函数，决策边界……是真的在思考，还是只是为了拒绝他？”她好奇地问。
“是真实的思考模型。”江屿白看向她，眼神认真，“我们的协同系统，需要定义自己的目标函数。外部机会只是输入参数，最终决策必须由我们自己的核心算法生成。”
他顿了顿，问道：“那么，对你而言，在‘艺术表达的完整性’这个函数上，你能接受的约束条件是什么？或者说，在什么情况下，你愿意为了更广泛的影响力，在一定程度上让渡你的主导权？”
这是一个首指核心的问题。唐悠悠陷入了沉思。她想要作品被更多人看到、感受到，但她绝不希望作品变成纯粹的消费商品或情绪工具。
“我……我希望它始终是一种‘对话’，而不是‘操控’。”她思考良久，缓缓说道，“我希望使用者是主动的参与者，他们的情感是被‘映照’和‘引发’，而不是被‘设计’和‘剥削’。如果商业化意味着必须将情感打包成快速消费的‘糖丸’，那我宁愿它只停留在实验室里。”
江屿白点了点头，在她的“价值函数”中记录下了这条关键的“约束条件”。
“明白。那么，我们的决策边界之一就是：拒绝任何可能导致情感操控或廉价化的应用路径。”他总结道，“在此基础上，我们再评估其他机会是否位于可接受的帕累托集内。”
资本的浪潮汹涌而来，却在他们用理性与感性共同构筑的堤坝前，第一次撞得粉碎。他们没有轻易拒绝世界，而是选择先清晰地定义自己。价值函数己然列出，决策边界正在勾勒，他们的下一个重大选择，必将基于这份共同确认的、内心的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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