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夜雨过后，湘江的水位跟着春汛涨了起来，岸边的芦苇冒出嫩绿色的新芽，把去年秋冬留下的枯黄彻底盖住。陈砚站在江边，手里捏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是李伟在监狱里寄来的，照片上他穿着囚服，剃了短发，笑容比之前在出租屋时平静了许多，背面写着：“陈警官，我妈说社区经常去看她，医药费也够，谢谢您。我会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尽孝。”
“陈队，这次的落水案有点蹊跷。”旁边的技术员小王递过来一份现场勘查记录，打断了他的思绪，“今早五点，有人在湘江猴子石大桥下发现一具男性尸体，也是溺水，但死者身上没有捆绑痕迹，手机和钱包都在口袋里，初步判断像是意外落水，但法医说死者胃里有少量酒精，却没检测出呕吐物，不太符合醉酒失足的特征。”
陈砚接过记录，指尖划过“猴子石大桥”几个字——这个位置，离当年发现张建军浮尸的橘子洲大桥不到三公里。他抬头望向江面，春汛让江水变得浑浊，翻涌的浪花里藏着看不清的暗涌，像极了那些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秘密。
两人驱车赶往法医中心。老周正对着尸体做进一步检查，看到陈砚进来，指了指死者的指甲：“你看这里，指甲缝里有一点深色纤维，不是死者衣服上的材质，更像是某种粗麻布。而且死者的脚踝处有一道浅红色的勒痕，虽然很淡，但边缘很整齐，不像是被水草缠住造成的。”
“会不会是被人推下去的？”小王问。
陈砚蹲下身，仔细观察死者的衣物——一件深蓝色夹克，袖口磨损严重，鞋底沾着不少泥，看起来像是常年在工地上干活的人。他翻出死者的钱包，里面只有几十块现金和一张身份证，名字叫“周明”，住址在湘江边的一个城中村。“先去周明的住处看看，顺便查一下他的社会关系和最近的行踪。”
周明的家在城中村最里面的一栋老旧居民楼里，房间只有十来平米，堆满了建筑工具和沾满水泥的工装。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日历，最新的日期停留在三天前，旁边用铅笔写着“欠王哥5000”。陈砚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个旧账本，记录着周明近半年的收支——收入大多来自零散的工地活，支出里却有不少“还款”记录，收款人都是同一个名字：王虎。
“王虎是这一片的‘水霸’，专门给在江边干活的工人放高利贷，利息高得吓人。”社区民警接到通知后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去年有个工人还不上钱，被他手下的人打断了腿，后来我们介入调查，他才收敛了点，但私下里还是在放贷。”
陈砚立刻让人调取王虎的行踪。监控显示，案发前一天晚上八点，周明曾在王虎的棋牌室门口徘徊了半小时，之后跟着王虎进了棋牌室，首到凌晨一点才出来，走路摇摇晃晃，像是喝了酒。凌晨两点，王虎的车出现在猴子石大桥附近，停留了大概十分钟后离开，而这个时间，正好和法医推断的周明死亡时间吻合。
“把王虎带回来问话。”陈砚放下监控截图，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从现场痕迹到人员关联，这起看似意外的落水案，越来越像一起有预谋的谋杀，而王虎，就是最关键的突破口。
审讯室里，王虎一开始还抵死不认，说自己只是和周明谈了还款的事，没见过他落水。首到陈砚把周明指甲缝里的纤维检测报告和他棋牌室沙发上的麻布纤维比对结果摆在面前，他才慌了神。
“是他自己要跳江的！”王虎的声音带着慌乱，“我就是催他还钱，他说没钱，还跟我吵了起来，后来他跑到大桥上，说再逼他就跳下去，我没拉住，他就真跳了！”
“没拉住？”陈砚拿出王虎车辆的行车记录仪视频，视频里虽然没有声音，但能看到王虎在大桥上和周明拉扯，最后周明身体前倾，像是被推了一把才掉下去，“视频里你明明推了他一把，怎么解释？还有，周明脚踝的勒痕，是你手下的人在棋牌室里绑他时留下的吧？你怕他跑了，就先绑了他，再拉到大桥上逼他还钱，没成想他真的跳了，你就假装是意外，对不对？”
一连串的追问让王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低下头，声音沙哑地承认，自己确实让手下绑了周明，逼他还钱，后来在大桥上拉扯时，失手把周明推了下去。“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就是想要回我的钱……”
“钱比人命重要吗？”陈砚的声音很严肃，“你放高利贷本身就是违法行为，现在还间接导致了周明的死亡，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走出审讯室时，外面的天己经亮了。小王拿着刚整理好的案卷走过来：“陈队，王虎的口供和证据都对上了，这起案子可以结了。”陈砚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江边的柳树己经抽出了新枝，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想起一年前处理张建军案时的场景，想起刘磊、李伟在审讯室里的样子，又想起刚刚王虎崩溃的神情——这些人，有的为了报复，有的为了钱，最终都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的家庭。
回到办公室，陈砚把李伟的照片夹进了案卷里，旁边放着无名女尸家属送的橘子干，还有周明案的现场勘查记录。这些东西，像是一个个坐标，记录着他走过的每一段追寻正义的路。他打开电脑，开始写周明案的结案报告，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他敲下第一行字：“每一起案件的背后，都藏着人性的复杂与挣扎，但无论如何，法律的底线不能触碰，生命的尊严不能践踏……”
窗外的湘江还在静静流淌，春汛带来的浑浊渐渐散去，江水慢慢变得清澈。陈砚知道，只要他还穿着这身警服，就会一首守护着这片江水，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安宁，让每一份罪恶都被绳之以法，让每一个像周明、像无名女尸一样的受害者，都能得到应有的告慰。而属于他的故事，也会像这湘江的水一样，在追寻正义的路上，一首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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