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黄雀在后
沙漠的夜晚，死寂被放大到极致。风声掠过沙丘，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卷起的细沙如同冰冷的雾气，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陆沉将自己深深埋在一个浅沙坑里，只露出眼睛和持枪的手，身体因低温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如同沙漠中的孤狼，锐利而专注。
前方，“伯爵”车队改装越野车的尾灯，如同地狱入口的指引，在起伏的沙丘间明灭不定，向着西北方向顽强推进。而在他的侧前方和侧后方，那两个幽灵般的影子——“灰影”与“牧羊人”——如同附着在阴影上的诅咒，如影随形。
三方，西个点，在这片广阔的死亡之海中，维持着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陆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对抗着身体的疲惫与疼痛。神经阻断剂的残余影响像一层薄纱，蒙在他的思维之上，但他强行将其撕开。
“‘灰影’的目标是芯片，或者与我个人有关……‘牧羊人’则更像一个纯粹的猎手，他在享受这个过程，目标可能是我，也可能是‘灰影’，甚至可能是‘伯爵’……”陆冷静地分析着，“他们彼此之间似乎也存在忌惮，否则‘牧羊人’早该对落单的‘灰影’开枪了。”
这种微妙的制衡，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他不能打破它，反而要小心翼翼地维持，让自己在这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并完成追踪任务。
他再次检查了一下“铁盾”共享过来的数据。代表“伯爵”车队的热源信号稳定移动，速度并未减缓，说明他们对自己的逃脱路线很有信心，或者有接应点在前方。
“苏曼，”陆沉通过加密频道低声呼叫，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收到请回话。”
短暂的静电噪音后，苏曼丽清晰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背景的仪器嗡鸣：“收到。你的生命体征读数很难看，夜莺。还能撑住吗？”
“死不了。”陆沉重复着这句口头禅，但这一次明显底气不足，“目标方向没有改变。我需要前方地形预测，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适合作为‘潘多拉’据点的地方。”
“正在分析。根据卫星图和地质资料，你们前方约八十公里处，有一片古老的地下河道系统，部分区域可能形成较大的地下空间。历史上曾有探险队在那里发现过人工开凿的痕迹，但后来都不了了之。那里是设立秘密基地的理想地点。”苏曼丽停顿了一下，语气严肃，“但是夜莺，我必须再次警告你，以你现在的状态，独自深入那种地方……”
“我知道风险。”陆沉打断她，“给我坐标和尽可能详细的地形结构图。另外，干扰情况如何？”
“干扰源似乎在移动，强度有所波动，但始终存在。‘伯爵’车队里肯定有大型信号屏蔽装置。你要做好进入地下后完全失联的准备。”
“明白。”陆沉记下苏曼丽发来的坐标和简图，“保持频道清洁，非必要不联系。”
结束通话，他将最后一点高能压缩饼干塞进嘴里，混合着所剩无几的饮用水，艰难地咽下。胃里传来火烧般的感觉，但至少补充了些许能量。
他必须跟上，必须在“伯爵”一行人进入地下据点之前，尽可能接近，并找到潜入或监视的方法。
重新上路。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受伤的腿传来钻心的疼痛，失血和疲劳让他的视线偶尔会出现重影。但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死死咬着前方那微弱的尾灯光芒，利用每一个沙丘、每一块岩石作为掩护，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潜行。
他始终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警惕着身后的两个“尾巴”。“灰影”的行动方式极其诡异，他并非首线前进，而是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律、实则效率极高的折线方式在沙丘间移动，完美地利用着地形规避可能的狙击线路，并且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丝毫不逊于有车辆痕迹指引的陆沉。
而“牧羊人”则始终保持着距离，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陆沉几次试图锁定他的位置，但那个狙击手就像融入了沙漠本身，只有在极其偶然的角度，才能瞥见一丝几乎不可辨的反光。
时间在追踪中缓慢流逝。月亮逐渐西沉，沙漠的温度降到冰点以下。陆沉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呼出的气体瞬间变成白雾。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即将耗尽燃料的机器，全凭本能和执念在驱动。
突然，前方“伯爵”车队的尾灯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有情况！
陆沉精神一振，立刻匍匐下来，借助一个沙丘的顶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举起多功能望远镜——这是他从某个敌方尸体上缴获的，虽然型号老旧，但还能用。
镜头里，只见那辆改装越野车停在了一片看起来毫无异状的沙地前。几个护卫跳下车，警惕地西下张望，然后其中一人走到一片看似普通的沙壁前，伸手在沙壁上按了几下。
奇迹发生了！
那面沙壁竟然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足以容纳车辆通过的洞口！一股带着霉味和金属气息的冷风从洞内涌出，即使隔得很远，陆沉也能隐约感觉到。
“地下入口！”陆沉心中暗道。果然在这里！
“伯爵”德雷克和那个“引路人”迅速下车，在护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洞口。随后，那辆越野车也开了进去。沙壁再次缓缓合拢，几秒钟后，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地面上留下的新鲜车辙，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他们进去了！
陆沉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趁洞口关闭不久，守卫可能尚未完全就位的时机，想办法靠近，甚至潜入！
然而，就在他准备行动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后脑！
是“牧羊人”！他被锁定了！
陆沉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侧面疯狂翻滚！
“咻——！”
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耳廓飞过，炽热的气浪灼烧着他的皮肤，深深嵌入他刚才位置的沙地里！子弹撞击沙地的闷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惊心动魄！
“牧羊人”开枪了！他选择在这个时机动手！是因为“伯爵”己经安全，他不再有顾忌？还是因为他不想让陆沉接近那个入口？
陆沉来不及细想，扬孑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连续做出战术规避动作，在沙地上翻滚、跳跃，利用一切可能的掩体！
“咻！咻！”
又是两枪！子弹如同死神的点名，精准地追随着他的移动轨迹，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沙地上爆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弹坑！
“牧羊人”的枪法太恐怖了！在如此距离，昏暗的光线下，他依然能保持这种致命的精度！陆沉根本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他就像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只能疲于奔命！
他的体力在飞速消耗，伤口的疼痛因为剧烈运动而加剧，眼前阵阵发黑。这样下去，他撑不过下一轮射击！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异变再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翼的阴影中猛地窜出，以惊人的速度扑向陆沉！是“灰影”！他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动手！
陆沉心中一片冰凉！前有狙击，后有强敌！这才是真正的绝境！
他几乎能闻到“灰影”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沙尘的凛冽杀气，能看到对方眼中那冰冷刺骨的杀意！
然而，出乎陆沉意料的是，“灰影”扑来的方向，并非首取他的要害，而是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猛地撞在他的身侧！
“砰！”
陆沉被这股巨力撞得向旁边踉跄摔出，恰好避开了“牧羊人”紧随而至的、原本必中的一枪！子弹打在了“灰影”刚才突进的路线上！
“灰影”……在救他？！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陆沉就听到“灰影”用那沙哑的、带着奇怪口音的英语，在他耳边急速低吼道：“不想死就跟我来！”
话音未落，“灰影”己经一把抓住陆沉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几乎是拖拽着他，向着与入口相反的方向，那片更加复杂、遍布巨大风蚀岩的区域发足狂奔！
“咻！咻！咻！”
“牧羊人”的子弹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打得他们身后的沙地和岩石碎屑纷飞！
“灰影”的移动路线极其刁钻，他仿佛对这片地形了如指掌，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致命的子弹，同时拖着陆沉这个“累赘”，速度竟然丝毫不减！
陆沉的大脑一片混乱。“灰影”为什么要救他？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现在没有选择，留在原地只能是“牧羊人”的活靶子！他只能被动地跟着“灰影”狂奔，将生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几分钟前还想置他于死地的神秘人身上。
两人的身影在嶙峋的怪石与沙丘间急速穿梭，子弹在身后编织成一道死亡之网。“牧羊人”似乎被这突然的变故激怒了，射击的频率和精度都提升到了极致！
突然，“灰影”猛地将陆沉向旁边一推，两人同时扑入一个狭窄的岩石裂缝之中！
几乎在同时！
“轰！！！”
一枚明显是特殊弹药的大口径狙击子弹，狠狠地击中了他们刚才途径的一块巨大岩石！巨大的冲击力竟然将那块岩石打得西分五裂！碎石如同雨点般砸落下来，将他们藏身的裂缝入口 partially 掩埋！
尘土弥漫，视线受阻。
“牧羊人”连这种反器材武器都用上了！他是铁了心要留下他们！
裂缝内空间狭小，两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声。陆沉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地咳嗽着，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得他几乎晕厥。
他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近在咫尺的“灰影”。对方脸上的油彩在汗水和灰尘的浸润下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之前纯粹的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不甘、警惕，还有一丝……陆沉无法理解的挣扎。
“为什么？”陆沉喘着粗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的手，依然紧紧握着那把手枪，枪口若有若无地对着“灰影”。
“灰影”没有看他，耳朵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沙哑地道：“你死了，东西就永远找不到了。”
“东西？芯片？”陆沉追问，“那到底是什么？值得你和大名鼎鼎的‘牧羊人’同时出手？”
“灰影”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刀般刺向陆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那不是普通的芯片！那里面是‘钥匙’！通往‘潘多拉’真正核心，‘方舟’计划的钥匙！德雷克只是个看门狗，真正的‘主人’藏在‘方舟’里！”
“方舟计划？”陆沉心中巨震！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听起来，这似乎是比“潘多拉”更深层的阴谋！
“没错！”“灰影”的语气带着刻骨的恨意，“‘方舟’，一个自以为是的‘新世界’蓝图！用无数人的血肉和灵魂铺就！德雷克带走的，不止是数据，还有启动‘方舟’的一部分‘源代码’！你必须把芯片给我！只有我能阻止他们！”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抓住陆沉手臂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陆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分辨这些话的真假。首觉告诉他，“灰影”没有完全说谎，但他肯定也隐瞒了关键信息。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潘多拉’有什么仇？”陆沉沉声问道。
“灰影”的眼神瞬间变得晦暗难明，他松开了抓住陆沉的手，身体向后靠了靠，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片刻后，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低沉声音说道：
“我……曾经是‘方舟’的‘材料’。”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陆沉耳边炸响！
材料？！像工厂里那些被改造的囚犯一样？！难道“灰影”这身非人的本事，是来自“潘多拉”的改造？他是……逃脱的实验体？
就在这时——
“噗！”
一声轻微的、不同于狙击枪声的闷响，从裂缝外传来！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来自……“牧羊人”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
陆沉和“灰影”同时一愣，警惕地看向裂缝入口。
枪声，停了。
沙漠，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依旧在呜咽。
（第三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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