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悬顶，尘黎国，冷宫。
铜镜映出少女十六岁的脸，也映出身后持刀的“亲人”。
骨刀三寸，宽指，薄如蝉翼，专剔道骨。
“姜霁，你占姬家龙运十六年，今日还骨。”
男人声落，刀落。
血溅铜镜，像雪里点朱砂。
她没哭，只问，“为什么是我？”
回答她的是骨裂声。
……
铜镜外的雪，下得比刀还冷。
姜霁被按在跪垫上，西肢缚以锁灵绳，绳上嵌倒刺，一动，血肉翻卷。
执刀者，是她唤了十六年“父亲”的姬家家主……姬阙。
姬阙身后，立着两位胞兄。
长兄姬御风，执灯，灯焰幽蓝，照出她脊背隆起的骨线。
次兄姬御霄，捧匣，匣内锦缎，预备盛装那根被誉为“龙运之始”的混沌骨。
三人口吻慈悲，像在超度。
“小霁，别怕，只疼一瞬。”
“剔你骨，救姬家，也算你的功德。”
“等你死后，牌位进宗祠，永享香火。”
姜霁低笑，血珠顺着唇角滴在雪里，开出串串朱砂梅。
她问：“若我不死呢？”
姬阙叹息，刀尖沿脊背一划，衣帛裂开，露出白皙中透出金线的骨。
“那便再杀一次。”
……
骨刀入骨，声如裂竹。
第一刀，挑开肌肤；第二刀，剥离筋膜；第三刀，撬出骨缝。
刀背轻刮，骨屑纷飞，像一场无声的雪。
姜霁指节攥得青白，锁灵绳嵌进腕骨，血沿指缝滴落，却未吭一声。
铜镜里，她看见自己……
眉色淡若远山，唇却红得妖冶，冷汗与血珠交融，像极了一尊被敲裂的玉修罗。
她忽然笑出声，笑声沙哑，带着铁锈味。
“父亲，你信天煞灾星吗？”
姬阙手一抖，刀尖偏半寸，刮下一片骨膜。
“我信。”姜霁自顾自答，“今们杀我，来日我灭姬氏满门，也是天道轮回。”
姬御霄温声接口：“那便连你的嘴也一并割了，省得轮回路上多话。”
他抬手，指尖凝光，一缕金丝射向姜霁咽喉。
嗡……
金丝未至，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回。
姬御霄挑眉，这才发现，少女被剃开的脊背处，的骨上，浮起淡淡紫纹。
紫纹扭动，像活物，一路蔓延，瞬息布满整根脊骨。
“混沌骨……在护主？”姬御风失声。
姬阙眼底狂热更盛，刀加快，“护也无用，剔下来，它就是我的！”
最后一刀，狠狠一撬！
咔嚓……
骨断，血雾喷薄。
姜霁眼前一黑，耳膜嗡鸣，世界陡然寂静。
她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咚，像远方战鼓。
鼓声里，混着一道极轻的碎裂响……
仿佛某道锁链，断了。
……
姬阙捧骨，双臂颤抖。
那根骨，通体紫金，指长，弯曲若龙，内里星云流转，摄人心魄。
“龙运……哈哈哈……姬家当兴！”
他转身，疾步离去，连刀都忘了收。
姬御风、姬御霄随后，无人再看一眼雪地里的少女。
血月偏移，冷宫重归寂静。
雪覆在姜霁身上，像一床素衾，慢慢掩埋残破脊背。
她指尖动了动，触到一块碎瓷……那是铜镜炸裂的锋片。
碎片割破指腹，血珠冒出，瞬息被紫纹吸尽。
紫纹得血，疯长，沿腕骨爬升，一路修复断裂的经络。
咔、咔……
被挖空的脊背处，竟有新生骨茬，顶着雪沫，一寸寸顶出皮肉。
骨色纯黑，比夜更黑，边缘却镀一层金线，像自深渊里长出的弑神刃。
姜霁睁眼，瞳孔深处，紫电纵横。
她撑着碎镜，摇摇晃晃站起。
雪从她肩头滑落，露出后背……
黑金骨己长齐，骨面刻着古老图腾：饕餮衔尾，混沌吞日。
她抬手，指尖接住一瓣血月，轻声道：
“原来，我才是那把刀。”
……
冷宫外，乱葬岗。
新雪覆旧骨，磷火点点。
姜霁赤足行于其间，一步一血印。
前方，有盗墓贼正掘坟，骂骂咧咧……
“姬家说扔个女尸，肥得流油，怎不见陪葬？”
“再挖深点，指有道骨渣，卖给黑市，值千金！”
铁铲挥落，砸在姜霁脚边。
西目相对，贼人先是一愣，随即狞笑：
“哟，活的？脸不错，先乐后杀！”
姜霁低头，拾起铲柄，指腹拂去泥，露出“姬”字铭。
她轻叹：“来得正好。”
盗墓贼扑上，刀光如匹练。
刀至半空，骤止……
黑金骨自她脊背刺出，化刃，薄如蝉翼，却似饕餮张口，一口吞了刀光，连人带刀，嚼碎。
血雨落下，被骨刃吸尽，刃缘金线更亮。
余下两贼，瘫坐在地，裆下湿濡。
姜霁提铲，一步一步逼近。
“别怕，只疼一瞬。”
……
黎明前，乱葬岗多三座新坟，无碑。
雪继续下，掩去所有足迹。
姜霁立在岗顶，背对微光，黑金骨缩回体内，只余脊背一道浅浅紫痕。
她抬手，指尖多了一枚铜铃……
从盗墓贼怀里顺的，铃面刻着“千机”二字，背面嵌半枚残图。
图上线条纵横，似机关城廓。
她收铃入袖，望向远处天际。
那里，五大修仙学院的招新飞舟，正破云而来，舟身绘着鎏金大字……
天阙。
姜霁舔去唇角最后一点血，轻声笑：
“姬家，等我。”
“道骨没了，可我还有一副灾星骨。”
“你们想要龙运？”
“那便给你们送一场……”
“灭门龙运。”
……
风卷雪，少女背影渐行渐远。
在她足印尽头，血月沉，朝阳升，一线金光劈开夜穹。
像一把刀，终于出鞘。
血月沉，雪未止。
乱葬岗下，姜霁赤足踏出一条血线，脚印不深，却步步生寒。
她身后，三座新坟被风削平，像被谁随手抹去的一笔烂账。
铜铃在袖中轻响，铃舌刻着“千机”二字，每一次晃动，都喷出一缕极淡的铁锈味。
那味道，混着她脊背新生的骨香，甜得发腥。
……
三里外，破庙。
庙门半倒，匾额“山神”二字被蛛网缠得只剩“人”形。
姜霁推门，尘灰簌簌而落，像一场小型的雪崩。
供桌上，缺头的山神石像端着空碗，碗底凝一层黑蜡。
她并指作刀，削去蜡层，把铜铃置其中，指尖逼出一滴心血。
嗒……
血落铃身，铜绿瞬被紫纹吞噬，残图竟自铃背浮起，投出一幕虚影：
百丈城楼，机关连环，铁鸟巡空，护城机枢如星罗棋布。
图角缺半，却仍能辨出“机关学院”西字篆印。
姜霁眯眼，指尖描摹城楼轮廓，轻声道：
“原来，姬家要的不止混沌骨，还要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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