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铃，抬眸，正对缺头山神。
石像空洞的眼眶里，爬出一只瘦蝎，尾钩蓝得发紫。
蝎子扬钩，瞬化蓝电，首取她咽喉……
噗！
姜霁两指捏碎蝎背，毒液溅出，被紫纹吸尽。
毒液入体，脊背黑金骨微烫，像被火舌舔了一下，舒服得她眯起眼。
“谢了。”
她弹落蝎尸，转身，以指为笔，在石像胸口刻下一行小字：
“姜霁借庙避雪，来日十倍奉还。”
字成，石像裂纹横生，轰然碎成齑粉。
……
庙外，雪停。
一缕晨光劈云，落在她脚背，暖得刺目。
姜霁低头，看见自己影子……
脊背处，黑金骨形狰狞，如饕餮衔尾，欲吞日光。
她笑了笑，踢雪掩去足迹，朝官道走。
……
官道十里，茶棚。
棚主是个独眼婆，正熬姜汤，锅面浮一层黑油。
茶香混着汗臭，引来三教九流：
扛刀的镖师、揣筹的赌鬼、披麻的乞儿……
以及，一个手执折扇、腰悬玉佩的锦衣少年。
少年倚棚柱，扇面绘“百蝶穿花”，蝶翼用金粉点，一晃，晃得赌鬼们眼晕。
他目光却穿过茶棚，落在雪地里走来的少女……
赤足，单衣，后背血迹己凝成黑花。
可那双眼，比雪更冷，比血更艳。
少年合扇，指尖一点，玉佩轻响。
“姑娘，借个火？”
声线清润，带着恰到好处的讶与喜。
姜霁抬眸，眸色浅淡，像琉璃兑了水。
她没停，擦肩而过的瞬间，少年闻见一缕铁锈混着冷梅的香。
他挑眉，转身，刚欲再开口……
咔。
一截冰凉的指骨，己扣在他喉结。
姜霁不知何时折返，指尖黑金骨刃弹出半寸，贴着他颈动脉，声音轻得像雪落：
“再靠近，割你喉。”
少年笑意不减，甚至微微仰颈，让刃口更贴合。
“割可以，先借火，我冷。”
姜霁凝视他……
瞳仁深处，一圈极淡的银纹，像轮回漩涡，不自觉沉沦。
她忽然收刃，弹指，一缕紫火落在少年扇骨。
火无温，却瞬间融开金粉蝶翼，扇面百蝶成灰。
少年“啧”了一声，心疼地抖落灰烬，再抬眼，少女己坐去棚角，端着独眼婆递来的姜汤，小口吹气。
汤面浮黑油，她喝得像品雪露。
……
茶棚外，马蹄骤起。
十骑玄甲，踏雪而来，甲胄胸口，统一铸“姬”字。
为首者，持画像，对比棚内众人，目光锁定姜霁。
“奉姬家令，诛灾星，余者跪地，免死！”
赌鬼们扑通跪了一片，独眼婆把汤勺挡在胸口，也跟着跪。
只剩姜霁，捧着破碗，小口啜汤，仿佛未闻。
锦衣少年立在她身侧，扇骨己毁，仍摇得风生水起。
“姑娘，找你的？”
姜霁“嗯”了一声，放下碗，指尖在桌面画下一道横线。
横线紫黑，像一条极细的河。
十骑踏入茶棚的刹那……
河面骤起涟漪，紫黑骨刃自线中激射，瞬化十道，贯喉、透心、碎魂。
噗噗噗……
血珠连成一条红线，悬在棚顶，又簌簌落下，像一场迟到的春雨。
十骑连刀未拔，己全军覆没。
独眼婆抬头，独眼瞪圆，嘴唇抖得如筛糠。
少年“啪”地合扇，眼底银纹一闪而逝，轻声笑：
“混沌骨？比传闻有趣。”
姜霁甩落指尖血，起身，朝婆子抛下一枚铜板。
“汤钱。”
她跨过一具具尸体，足尖未染半点红。
少年追出两步，扬声：
“姑娘，在下沈如晦，天阙学院首席，可否同行？”
姜霁未回头，只抬手，向后摆了摆。
那手势，不是告别，是拒绝。
沈如晦立原地，指腹颈侧……
一道极细的血痕，正慢吞吞渗出血珠。
他舔去，笑得胸腔发震：
“锁喉……真够狠。”
……
官道尽头，分岔口。
左路通尘黎国都，右路指向五大修仙学院招生渡口。
姜霁停步，铜铃在袖中轻震，似在催促。
她抬眸，望向右侧云舟……
巨舟浮空，帆绘“天阙”二字，舟身环以百丈白绫，随风鼓动，像一条登天白龙。
舟下，人海如潮，皆持荐书，怀揣灵石，想登那龙背。
姜霁低头，看自己……
赤足，血衣，身无荐书，兜只剩三枚铜板。
她捏碎铜板，任铜屑从指缝流落。
“登天么？”
“好。”
“先借你们的梯，再拆你们的骨。”
……
渡口前，测灵石碑高耸。
碑面嵌千枚灵晶，可照骨、辨血、量魂。
凡登舟者，需先过此碑。
碑前排长龙，却无人敢近一名锦袍少女……
少女鬓簪金步摇，腰悬“姬”字佩，眸光扫射，像在挑牲。
她身侧，仆从成列，手执朱笔，专在他人荐书画叉。
凡被画叉者，即刻逐出队伍，哭喊连天。
姜霁排尾，负手，静观。
轮到她时，锦袍少女掀睫，漫不经心瞥来，瞬息瞳孔骤缩……
“是你？！”
姜霁不识她，却认得那枚“姬”字佩……
姬家旁系，姬雪衣，年十五，单火灵根，天阙内定弟子。
昨日，她正是奉姬雪衣之令，带人围了冷宫，押姜霁赴刑。
姬雪衣退半步，厉喝：
“灾星未死！侍卫……”
呼声未落，姜霁指尖己按上测灵碑。
碑面千颗灵晶，先闪紫光，再闪黑光，最后“嘭”一声，集体炸裂。
碎晶飞溅，像一场盛大的烟火。
烟火里，少女声音轻淡：
“我无灵根，只有骨。”
“骨名，混沌。”
“碑碎了，如何赔？”
她回身，望向舟头执事，语气认真：
“用姬家的命，够吗？”
……
风停，雪净。
渡口数百人，噤若寒蝉。
姬雪衣拔剑，剑尖指姜霁，却在下一瞬，被一只凭空出现的骨刃，连剑带腕，钉在测灵碑残骸。
血沿碑纹，蜿蜒成符。
符成，骨刃化紫火，火舌卷上锦袍，瞬吞金步摇。
姬雪衣尖叫，被仆从拖远，叫声一路洒血。
姜霁负手，踏过碎晶，登上云舟梯。
舟口执事，下意识伸臂阻拦……
“姑娘，荐书……”
姜霁抬眸，眸底紫电一闪。
执事呼吸骤停，仿佛被什么远古凶兽盯住，背脊汗透重衫。
他缩回手，侧身，让开梯。
姜霁登舟，衣摆擦过执事袍角，留下一道极淡的血痕。
舟帆鼓动，白龙昂首，破浪入云。
……
甲板尽头，沈如晦倚栏，手执新扇，扇面换绘“千山暮雪”。
他看少女登梯，看人群退散，看测灵碑残骸上那枚被钉穿的“姬”字佩。
他低笑，以扇击掌，声音轻得像自语：
“灾星入世，学院要热闹了。”
……
云舟破空，驶入天穹。
下方，尘黎国渐远，化作一幅摊开的血墨长卷。
卷中，姬家高墙，灯火骤灭，似有人夜半惊醒，冷汗透衣。
舟头，姜霁独立，任猎猎风吹散鬓边血痂。
她抬手，指尖接住一缕天光，轻声道：
“第一步，登天。”
“第二步，拆天。”
袖中，铜铃再响，铃舌震颤，似在应和。
紫黑骨纹，自她领下蔓延，一路爬过锁骨，没入心口。
那里，心跳咚咚，如鼓。
鼓声里，少女闭眼，唇角微弯……
“姬家，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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