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未至天阙,先过尘黎北境。
北境苦寒,雪压枯原,千里无人烟,唯有一座“丰城”,灯火彻夜,朱酒肉臭。
丰城城主……户部侍郎柳元礼,姬家外戚,三年搜刮民脂,筑金屋、藏娇奴,夜宴千金。
舟上执事传音:
“丰城补给半刻,弟子可下舟购灵丹,勿惹是非。”
姜霁倚栏,俯瞰城池,眸光落在城主府……
金瓦飞檐,灯火排作“寿”字,今夜,柳元礼六十大寿。
她指尖袖中铜铃,残图在铃背轻震,指向城主府地底。
“千机匣……残匣在此。”
她转身,随人流下舟。
……
城门口,雪未扫,却铺红毯,厚三寸,踩上去血似的软。
守门兵卒腰悬酒壶,收“入城税”……
每人十枚下品灵石,贫者以女代。
一老妪牵孙女,哭求:“孙女命根好,愿为柳大人婢,免赋可好?”
兵卒大笑,扯女童发辫,拎鸡崽般提进城。
老妪追两步,被一脚踹在心口,吐血扑地,再未起。
姜霁路过,指尖轻弹,一缕紫黑气没入兵卒脚踝。
下一秒,兵卒踝骨自裂,跪地惨嚎,像被无形狼犬咬断腿筋。
人群惊避,无人敢视。
姜霁负手,踏红毯而入,靴底未沾半分红。
……
城主府外,寿宴正酣。
金漆阶前,舞姬赤足踏鼓,鼓面铺雪,雪融成水,水溅成花。
柳元礼高坐,金冠压白发,怀里左拥右抱,皆十三西女伶,唇被胭脂涂得似饮血。
他举杯,朝虚空致意:
“祝姬家千秋,愿灾星早夭!”
众宾轰然附和,酒盏相碰,声如碎玉。
暗处,姜霁轻声接话:“愿望极好,可惜要落空。”
她抬手,骨刃自袖滑出,薄若柳叶,贴地而飞,瞬息割断檐角大灯绳索。
轰……
十盏金灯同时坠落,火油西溅,舞姬与宾客瞬间成火人,惨叫冲天。
柳元礼惊起,怀中美妓被推入火海,替他挡一身燃油。
他踉跄后退,金冠落地,露出秃顶,像一盏被拍碎的南瓜。
“刺客!护……”
呼声未落,喉间己抵一物……
冰凉的铜铃,铃口对他,铃背残图正投出一束微光,照出他眉心一缕黑气。
姜霁立于火中,衣未燃,发未焦,声音轻得像雪片:
“三年前,你奉姬家令,往北境十三村征粮,粮尽,饿殍三千。”
“今日,我替他们索债。”
柳元礼扑通跪地,颤手解下腰间储物袋,双手奉上:
“灵石十万!地契十卷!求仙子饶命!”
姜霁接过,掂了掂,随手抛向火海,袋口裂开,灵石如雨,砸得火舌噼啪乱响。
“晚了。”
她指尖一弹,铜铃飞起,铃舌震出紫黑波纹,所过之处,人影皆定。
火继续烧,人却像蜡像,维持奔逃、呼救、跪地姿态,一动不动,任火舌舔上面皮。
柳元礼瞪大眼,看自己十指被火烤出油,却发不出声,只剩眼球狂转。
姜霁转身,步入后院。
……
地库铁门,厚三尺,锁为千机连环,需三把钥匙同启。
她抬手,骨刃化丝,沿锁孔钻入,一息,千机崩解,铁门自开。
库内,金光耀眼……
金锭垒山,灵石成湖,更有法器百件,最低亦为黄阶上品。
最深处,一座乌木小匣,匣面浮雕“千机”二字,缺半角,与铜铃图纹严丝合缝。
姜霁开匣,里躺一枚龙眼大铁丸,表面布满细孔,孔内星光流转,似藏银河。
她指尖逼血,滴于铁丸。
血落,孔喷薄银丝,瞬化巴掌小匣,匣盖弹开,内藏百座微缩机关城,护城机枢,一览无遗。
残图补全,一行小字浮现:
“千机匣,共三,得一可护城,得三可筑京。”
姜霁合匣,收入袖中,轻声道:
“第二枚,姬家藏宝库。”
“第三枚,天阙学院。”
……
库外,火势蔓延,映雪成霞。
她负手而出,见金库门前,跪一瘦小女童,约十岁,衣衫褴褛,怀里紧抱一柄破柴刀。
女童磕头:“求仙子收我为婢,愿指路,愿带刀,愿杀狗官!”
姜霁垂眸,看见女童腕间勒痕,青紫交错,像被绳长期缚磨。
她想起方才舞姬里,被推入火海的最小身影,不过也是这般大。
指尖一弹,一缕紫气没入女童眉心,化作一枚小小骨纹,形如含苞梅。
“我不收徒,也不收婢。”
“给你三条路……”
“一,拿一袋灵石,远走,隐姓埋名。”
“二,留此地,等火灭,官府来,你作证,指狗官罪,然后被灭口。”
“三,去北境,寻‘金兰寨’,报我名,会有人教你用刀。”
女童重重磕头,额前雪混血,却笑得虎牙尖利:
“我选三!”
“我叫阿蛮,三年后,拿狗官全家人头,祭仙子!”
姜霁点头,抛给她一枚储物袋,袋内灵石不多,恰好够一路买命。
女童转身,瘦小背影没入雪与火交界,像一柄被锻打的幼刀,脆,却韧。
……
府外,街巷。
百姓被火惊起,却无人救,无人哭,皆远远观望,眼底映火,像映一场迟到的年节。
见姜霁出,众人齐刷刷跪,无声,只以额触地,雪背起伏,像一片被风吹倒的麦浪。
她抬手,袖袍一拂,火势骤收,化作十束火蛇,凝为十枚火晶,落在十户最破草屋顶。
火晶化暖流,融雪,化水,水沿檐滴落,却未熄,反成小小暖泉,泉里,有火鱼游动,供屋主取暖三日。
“姬家索命,来寻我,莫牵无辜。”
她留话,声音不高,却随风,送入每条巷口。
人群再叩首,依旧无声,只雪里多了一片湿痕,不知是泪是汗。
……
渡口,云舟将启。
沈如晦倚梯,似等许久,见姜霁踏雪归,抛来一物……
一件新袍,白底暗绣流云,领有雪狐毛,柔软挡风。
“丰城火势,映红舟帆,执事欲追责,我替你压了。”
“袍子干净,无香,无毒,无阵。”
姜霁接过,指尖在狐毛上一掠,毛断三成,化作细绒,随风散。
“谢了。”
她登梯,与他擦肩,一步未停。
沈如晦侧首,望她后颈……
雪狐毛下,一缕紫黑骨纹,正沿脊线,悄悄隐入衣领。
他抬手,想碰,却只抓住一缕风。
……
舟舱静室。
姜霁阖门,布简易禁制,盘膝,取千机匣,置膝上。
匣内机关城,微光流转,似在呼吸。
她指尖点向城心高塔,塔顶,一束银光射出,投出一幕虚景:
姬家藏宝库,机关遍布,守者百名,最低金丹。
图景一闪而逝,匣盖合拢。
姜霁睁眼,眸中紫电一闪而逝。
“丰城,只是利息。”
“下一步,姬家祖宅。”
“再下一步,天阙学院。”
窗外,云舟破云,驶入苍蓝。
她抬手,拂去窗棂一点雪,雪化水,水沿指滑落,在桌面写下一行潦草小字:
“灾星入世,第一劫,丰城,柳狗。”
“第二劫,姬家,狗骨。”
“第三劫……”
她顿笔,望向更远的云外,轻声补完:
“天道。”
……
云舟远去,雪原上,丰城火熄。
焦黑废墟中,一面烧残的“寿”字金匾,被风掀翻,露出背面:
原本朱漆的“寿”下,竟用暗墨写着“祭”字,笔锋熟悉的瘦金体,与姜霁在石像刻的那行,如出一辙。
风再吹,金匾裂成两半,一半埋灰,一半滚进臭水沟。
沟面浮一层油光,映出朝阳,像一面破碎的镜子。
镜里,无人,无火,无雪,只剩一个渐渐被风沙填平的“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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