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暗器般，沈如晦被拍进温泉，水花炸起三丈。
热气裹着冰渣，兜头浇灭他一半灵火。
水雾中，姜霁己披衣，灰布半湿，贴肩背，黑金骨自衣下透出紫纹，像怒张的翼。
她左手掐沈如晦后颈，把人从水里提溜出来，右手骨刃贴他喉，声音比泉更冷：
“想看？那就看个够。”
话落，指节收紧，刃口逼血。
沈如晦呛水，咳得眼尾飞红，却仍笑。
仅剩的左眼银纹流转，映出她滴水的发梢，像把夜景搬进眸里。
“师妹……借个火，我冷。”
都这当口了，他还惦记“借火”。
姜霁指刃未松，足尖却挑起一片碎冰，冰裹水，化作小小火雀。
雀喙啄他颈侧，灼得皮肤“滋”一声，冒出一缕白烟。
“火给了，利息留下。”
沈如晦被烫得闷哼，喉结滚动，血线顺着刃口滚到她指背，像还礼。
两人僵持间，崖顶忽传清脆击掌声……
“好！炸得准！”
风观澜从暗处蹦出，手里攥千机匣，匣口尚冒青烟，显然刚放完第二拨机关。
她先冲姜霁晃算盘，笑得见牙不见眼：
“姐姐，我帮你守浴，收费五百灵石，赊账也行，十倍利。”
又转头，冲沈如晦努嘴：
“沈首席，偷窥失败，再付三百‘压惊费’，我包你不疼。”
沈如晦苦笑，折扇早碎成几根骨杆，仍勉力摇了摇：
“赊着，一起算。”
姜霁松手，把他扔回水里，溅起大片水花，足尖再挑，一块浮冰撞到风观澜膝弯，机关匣“咔”地合拢。
“你们俩，一个偷窥，一个炸人，账算我头上。”
“来日劫姬家金库，十倍给你们。”
风观澜眼睛更亮，算盘珠噼啪一阵乱响，像在提前数钱。
沈如晦浮在水面，右眼纱被水冲落，露出尚未愈合的疤，他却笑得心满意足：
“十倍利息，记得用糖还。”
……
泉边，铜铃轻响。
雾重，星稀，夜风卷着药香、机括味、松脂味，混成一股奇特烟火气，盘旋崖顶不散。
姜霁重新下水，背对二人，声音淡：
“再敢靠近，就不是炸飞这么简单。”
风观澜忙不迭点头，拖走沈如晦，一路算盘响得像催命。
沈如晦被拖得踉跄，仍回头，冲泉中那道背影，无声做口型：
“火，我记下了。”
……
远处，主峰钟声隐隐。
最后一粒雾被风吹散，露出天边残月，月似弯钩，钩住崖顶一缕紫火。
火摇曳，像谁在空中，轻轻写了一个“债”字。
灰落，叮……
天阙晨钟九撞，云海翻金。
今日开学大典，亦是真传授牌日。
三千弟子列太极广场，按院分方阵，儒、医、星、机、御兽、刺客、魔道，旗色斑斓，如一条被风绷紧的彩虹。
高台设玉阶九级，阶上摆九龙紫铜壶，壶嘴腾白雾，雾凝“天阙”二字，随晨风聚散。
……那是“授茶礼”。
凡新真传，须接长老奉茶，抿一口，示敬师承。
茶好，却也是最好的下蛊媒介。
……
姜霁站在真传列最末，灰衣被朝阳镀一层金，赤足踩玉阶，足底血茧与温玉相触，像冰炭相煎。
她背的小布囊换成乌木匣……千机匣，匣面紫纹闪，偶尔“咔哒”一声，似在数心跳。
七校花分列她左右：
苏听雪捧药囊，风观澜抱算盘，叶星渚抱星盘，楚江篱肩站雏凤，燕归尘隐袖里舔血刀，顾横波摇折扇扇风，也扇杀机。
沈如晦则站在魔道院首位，月白袍换墨底银纹，右眼霜疤未褪，左眼戴单片镜，镜沿一圈极细银链，随风晃，像冷月挂睫毛。
他侧眸，目光穿过三丈人群，落在姜霁颈侧……
那里，有一枚新烙的齿痕，浅粉，却足够让他想起温泉水热、紫火灼骨。
……
钟息，鼓止。
天阙掌门……李忘生，抬手示意“授茶”。
九位长老捧盘而出，盘置琉璃盏，盏内茶色琥珀，浮一粒金丸，丸上爬满细丝，像活物。
第一席，本该掌门亲奉，今日却换了人……
姬御霄。
皇族世子，一袭霁青织金袍，龙章凤姿，腰间佩“镇国”玉，步步生风，阶下女弟子低呼成潮。
他端第一盏，径首走到姜霁面前，唇角弯出恰好的温雅：
“姜师妹，授茶。”
盏递来，指尖在杯底轻转，一缕赤金血线，顺杯壁悄然渗向金丸……
那是“锁魂情蛊”，以姬家血脉为引，中蛊者，一念动情，心脉寸断，亲则吐血，恰对姜霁血咒。
西目相对，姬御霄眼底，笑意深处是寒潭：
“占我姬家龙运十六年，今日，连本带息。”
姜霁没接，只抬手，指尖在盏沿轻敲三下。
叮、叮、叮……
声音清脆，像更漏催命。
三下后，金丸忽然自茶面浮起，丝尽断，丸化金液，液凝一条细蛇，蛇信吐信，反向姬御霄手背钻去！
姬御霄色变，真力急震，欲把蛇震碎。
姜霁比他更快……
左手并指如刀，在盏底一托，整杯茶连同金蛇，瞬间反扣，茶水倾泻，灌向姬御霄唇齿！
“世子赐茶，不敢独尝，一起。”
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广场三千人，听得清清楚楚。
茶液淋下，金蛇顺流，钻入口腔，沿喉首滑入心脉。
姬御霄急退，真力狂涌，欲逼金蛇，却迟半步……
蛇一沾血，瞬化千丝，牢牢缚住心窍，丝尾没入血肉，与心跳同频。
情蛊，反噬！
……
广场死寂。
晨风掠过，掀动姬御霄湿发，水珠沿下颌滴落，在玉阶砸出朵朵深痕，像当众被扇的耳光。
他抬眼，眸底血丝疯长，仍维持风度，却压不住声线颤：
“姜霁，你……下毒？”
姜霁甩甩指尖茶液，语气淡：
“茶，是你端的。”
“蛊，是你下的。”
“味道，自然你自己尝。”
“公众场合，别乱咬人。”
说话间，她抬手，在虚空写了一个“姬”字，指尖逼血，字成朱红，轻轻吹气……
字化火雀，扑向姬御霄，雀喙啄他心口，啄出一缕赤金血线，血线当空凝成小小莲苞，莲苞转瞬黑透，炸成灰。
那是龙运被污染的痕迹，众目睽睽下，被撕得干净。
……
掌门李忘生，白眉微蹙，却未出声。
长老们，眼观鼻，鼻观心……
皇族与混沌骨，孰轻孰重，他们还没算清。
弟子们，呼吸都不敢重，怕惊了这场翻手为云的对决。
沈如晦在列尾，折扇半掩唇，低声笑：
“反灌情蛊，好手艺。”
“师妹这火，借得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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