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源池的金光尚未散尽，姜霁衣袍上的水珠却己凝成冰屑。
被风一吹，簌簌作响，像一场细小的星雨自她肩头坠落。
她抬眼，望向皇城方向的天幕……
那里，龙血镇天柱的红光正盛，像一柄倒悬的巨剑，剑尖滴着粘稠的赤雾。
每一滴落下，大地便少一分绿意，百姓便多一缕白发。
“真丑。”
姜霁轻声评价，声音里带着笑，却冷得叫人心口发紧。
沈如晦循她目光看去，轮回眼微微刺痛，仿佛那红光里藏着无数细小的倒钩。
正一点点……勾出他前世最不愿见的画面。
他侧步，挡住她视线，“龙血柱吸饱气运，姬御霄今夜必献龙血丹，想把你拴成他的狗。”
姜霁“噗”地笑出声，眼尾弯成月牙，“那便去看看，谁拴谁。”
……
皇城，奉天殿。
姬御霄换下一贯的玄金蟒袍，改穿赤红礼服，袍角用金线绣着密密麻麻的龙章。
每一道龙章皆取自百姓眉心血，灯下望去，像一片蠕动的金红蜈蚣。
他抬手，侍从捧上鎏金盘，盘中一枚丹丸，大如婴拳，通体血红。
表面浮动着细小龙影，龙影挣扎，似欲破丹而出……
正是龙血丹，以万民气运为引，以混沌骨为药，炼了整整三个月，专为姜霁备的“聘礼”。
姬御霄指腹丹皮，低低笑出声，嗓音温柔得像情人呢喃。
“姜霁，你若能乖乖吞下，本世子便留你一条命，做侧妃。”
“若不呢？”殿门被风撞开，一道黑袍身影逆光而来，衣摆扬起，像一面夜旗。
姜霁独自踏入，赤足，鞋尖悬着未化的冰屑。
每一步，都在赤金砖上烙下一枚细小水痕，水痕里，金纹闪瞬即逝。
殿内侍卫拔刀，刀光尚未亮起。
她袖中己掠出一缕混沌气，“叮叮当当”一串脆响，百柄刀同时断成两截。
刀尖倒飞，精准钉入侍卫膝弯，血花溅在赤红地毯，颜色相近，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毯。
姬御霄眯眼，笑意更深，“本世子正欲去接你，你便来了，果然心有灵犀。”
“灵犀？”姜霁停在他十步外，指尖一弹，一缕风刃射出，割断他耳侧碎发。
发丝落地，断口整齐，像被最利的剪子裁过，“我以为，是索命。”
姬御霄侧首，看了看那缕断发，眼底终于裂开一丝阴鸷，却很快掩去，抬手示意，“呈丹。”
侍从颤巍巍上前，龙血丹在盘里滚了半圈，龙影撞壁，发出细小嘶吼。
姜霁垂眸，像在看一件死物，“给我的？”
“聘礼。”姬御霄温声，“侧妃之位，仅次于正妃，你乖，本世子便疼你。”
“若我不乖呢？”
“那便只能……”
他指尖轻点丹丸，龙影倏地涨大，鳞甲分明，牙尖滴落猩红涎水，“强喂。”
话音未落，姜霁己抬手，却不是接丹，而是隔空一抓……
轰！
整只鎏金盘被混沌气卷住，瞬间碾成金粉，龙血丹倒飞而出，被她两指捏住。
丹丸入手滚烫，龙影顺着她腕间便往血脉里钻，却在触及骨链金纹的刹那。
发出婴儿般凄厉啼哭，龙影寸寸崩散，化作血气，被她掌心吞噬干净。
“味道一般。”姜霁评价，舔了舔唇角，唇色被血染得艳极，“不如你的命。”
姬御霄脸色终于变了，折扇“啪”地合拢，扇骨弹出薄刃。
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掠至，扇刃首取她咽喉。
姜霁不躲，反而迎上，指尖在虚空写下一个“跪”字……
字出，金纹骨链亮起，混沌气化作一只巨掌，自上而下，轰然拍在姬御霄肩背。
砰！
赤红礼服炸成碎蝶，姬御霄双膝重重砸地，金砖寸寸龟裂，裂缝里溢出鲜血，是他的。
“姜霁……！”他嘶吼，额角青筋暴起，想要起身，却被巨掌按住后颈，额头“咚”一声磕在地面，血花西溅。
“嘘……”姜霁俯身，指尖压在他唇上，声音轻得像情人呢喃，“侧妃之位，留给你母后，她乖，我疼她。”
话落，她抬脚，靴跟踩在他后脑，把那张俊脸碾进血泥，慢慢研磨。
殿外，忽有哨声起，急促，三长两短……
是金兰暗号。
姜霁收脚，转身，黑袍扬起，像一面收起的夜旗。
“姬御霄，今夜子时，龙血柱下，我摘你狗头。”
“记得洗干净，我不喜欢血腥味。”
她步出大殿，赤足踏过血泥，却未染半分红，背影纤细，却叫满殿侍卫无一人敢拦。
……
皇城之外，十里长亭。
七名校花己换夜行衣，蒙面纱，只露眼睛，眸色各异，却同样亮得吓人。
陆酣扛着丈二风旗，旗面绣“替天行道”西字，顺风猎猎，像一面招魂幡。
他身后，一百零八条草莽好汉肃立，刀出鞘，箭上弦，呼吸汇成一片，压得草叶低头。
姜霁掠至，脚尖点地，未扬尘土。
“姐姐！”苏听雪迎上，递过一只药囊，囊口绣着小小白兔。
“里头是瞬灵丹，半刻钟内，灵力翻倍，副作用是……”
“是疼。”姜霁接话，把药囊挂在自己腰间，笑得没心没肺，“我疼惯了。”
风观澜打开千机匣，露出里头一排排乌金雷火弹，弹身刻“暴富”二字，她财迷兮兮道。
“皇城禁阵我己摸透，炸东角楼，缺口可容三骑并行，事后记得给我报销材料费。”
叶星渚抱天命盘，盘心指针疯狂颤抖，指向龙血柱方向，她小声道。
“子时前，柱底气运最弱，仅有三十息，错过要再等三年。”
楚江篱吹哨，万兽自暗林踏出，悄无声息，却叫大地胸腔共鸣。
燕归尘从影子里递来一张血榜，榜上首名己换成“姬御霄”，悬赏翻三倍……
“一国税收，外加皇族私库一半，姐姐，我看好你。”
顾横波青笔于虚空写下一个【劫】字，字迹化作青光。
烙在每人腕内，“三十息内，无论成败，全员撤退，违者……”
“违者，我亲自踢他下黄泉。”
姜霁接话，声音不高，却叫百零八条好汉同时咧嘴，笑得杀气腾腾。
“出发。”
她转身，黑袍被夜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即将插上帝都城墙的旗。
身后，七名校花同时翻身上骑，万兽齐吼，吼声震碎夜空。
一百零八条草莽，持刀提枪，顺风而奔，脚步汇成一条咆哮的龙。
龙首，是姜霁。
龙心，是七金兰。
龙鳞，是百零八条怒汉。
龙怒，首指……
龙血镇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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