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渊裂口闭合第三日，帝都风雪大作。
道源池被厚冰封，冰下魔种与姬御霄同囚，莲叶合拢如巨蚌。
偶尔翻起黑红水泡，咕咚一声，像未愈的伤口在梦里咳嗽。
皇城司遣三千金甲，围池三层，铁甲映雪，寒光连成一片移动的刀墙。
圣旨传得简洁：魔种当诛，沈如晦同罪，即刻缉拿……格杀勿论。
废园外，更鼓三声，重兵围篱，弓弦拉如满月，箭尖涂破魔金液，专蚀魔骨。
屋内灯火昏黄，窗纸被风雪拍打得猎猎作响，像一面随时会碎的旗。
沈如晦立于窗侧，轮回眼血丝未褪，反愈发稠密，像一张血网随时会破眶而出。
姜霁背对灯火，正低头擦拭一截暗金锁链……锁灵枷，机关城最底层捞出的残器，专囚化神。
“用它，锁我。”
沈如晦开口，嗓音被酒灼得沙哑，却带着笑，“锁了，我便是你的人质，也是你的筹码。”
姜霁指尖停顿，锁链相击，发出清脆“叮”声，像一粒冰落入玉盘。
“锁你？”她抬眼，眼尾朱砂被灯火映得潋滟，“我嫌重。”
“那就锁我。”
沈如晦低笑，忽地俯身，额头抵她额，声音低得只剩气音，“我信你。”
锁灵枷落下，扣住他双腕一瞬，暗金符纹瞬间爬满皮肤，像无数细小毒藤，一路钻进骨髓。
灵力被强行抽空，沈如晦膝弯一软，单膝砸地，却硬是没哼一声。
姜霁指腹抚过枷纹，混沌气顺符纹涌入，将锁力推至七成……足够囚魔，也足够囚人。
最后一道符纹落定，她指尖轻点，锁链末端悄然缠上自己腕骨，像一条共生藤。
“同命锁。”她淡声解释，“你死，我疼一半；我死，你陪我死。”
沈如晦抬眼，血丝里浮出一点笑，“求之不得。”
风雪更急，园外金甲忽动，铁盾分浪，露出一架破魔弩……弩身刻满龙纹，箭粗如婴儿臂，专破魔种心府。
弩弦拉满，寒光一点，首指窗内沈如晦眉心。
“放！”
令旗挥落，箭啸如雷，撕破风雪，瞬至窗前。
姜霁未动，只抬眼。
瞳内金纹旋转，混沌气于窗棂外凝成暗金漩涡，一丈方圆，万物可吞。
破魔弩箭冲入漩涡，箭身龙纹寸寸崩断，铁羽被揉成铁饼，反向射出，速度快过来时三倍。
噗！
铁饼贯入盾阵，连破七盾，血花一路绽开，像一条赤红地毯，铺向园门。
金甲阵脚大乱，第二轮箭雨尚未上弦，院内忽传笛音……
苏听雪立于梅树，碧笛贴唇，笛声软绵，却裹着“一念枯荣”。
音波所过，铜甲缝隙生出细小绿芽，芽瞬枯黑，化作飞灰，随风钻入甲士鼻腔。
痒、咳、喘、跪……百余名金甲同时丢盔，抓喉挠心，状若疯魔。
园外混乱，园内亦未安。
锁灵枷反噬，沈如晦腕骨被符纹勒出血痕，黑红血沿指滴落。
落地凝成细小血月，映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姜霁俯身，指尖掐断血月，却仍有更多血涌出，像止不住的黑泉。
“别动。”
她低喝，抬手扯落他衣襟，露出锁骨……那里，魔纹蔓延，正被锁灵力强行压回心府。
血咒却在此时作乱，她心口一绞，唇角溢血，血滴在他颈侧，烫得他睫羽首颤。
“姜霁……”
他哑声，想抬手擦她唇角血，却被锁链牵制，动弹不得。
“闭嘴。”
姜霁冷眼，忽地踮脚，唇贴住他唇，将喉间淤血渡给他。
血腥味在唇齿间炸开，混着锁灵符光，像一场迟到的合籍契。
沈如晦瞳孔骤缩，轮回眼血丝瞬间绷紧，又寸寸断裂，眼底只余她倒影……黑袍，赤足，朱砂泪。
淤血渡尽，她退后半寸，指腹抹过他下唇，声音低哑：“利息，日结。”
沈如晦低笑，嗓音被血灼得发颤，“本金，用余生还。”
风雪更狂，园外却再起鼓声……
皇城司增兵五千，铁甲连成移动城墙，墙心，一架鎏金战车缓缓驶出。
车顶高悬“皇”字旗，旗下立一人，蟒袍空袖，断臂处魔藤蠕动……姬御霄。
他金瞳充血，声音裹着龙气，震得风雪倒卷。
“沈如晦，魔种当诛！姜霁，你若护他，同罪！”
姜霁抬眼，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唇角残血，像雪中点朱。
她指尖在虚空写下一个【斩】字，金纹骨链透体而出，化作暗金巨刃，高悬战车之上。
“斩谁？”她淡声问，字音落地，巨刃轰然落下。
将皇字旗连车带鼓，一并劈成两半。
旗断，鼓碎，血线沿裂缝蔓延，像一条蜿蜒的龙尸。
姬御霄踉跄后退，断臂魔藤被刀风绞碎，化作黑雨，落在他脚边，渗入雪中。
瞬间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无数细小的眼睛，嘲弄地瞪着他。
园门开，七金兰鱼贯而出，皆戴素纱，面纱边角被血点染，像雪里红梅。
楚江篱吹哨，万兽自暗巷踏出，背驮简易机关弩。
风观澜千机匣全开，铜弹排成“暴富”二字，炮口首指皇旗残尸。
顾横波青笔于虚空连点数下，写下【风】字，真言化青流，裹着风雪，为众人铺开一条无形大道。
姜霁负手行于最前，锁灵枷末端缠在她腕。
铁链拖地，发出清脆“叮铃”，像一面行走的囚旗，旗却锁着别人，也锁着自己。
沈如晦被锁在侧，脸色苍白，唇角却带笑，轮回眼血丝退潮，露出原本深褐，像暴雨洗过的琥珀。
风雪更大，吹得铁甲难立，却吹不散那条青色风道。
七女一魔，一链同命，踏雪而去，所过之处，万甲退避，无人敢拦。
背后，皇城司战鼓裂，皇旗断，风雪掩去血迹，也掩去……
旧朝最后一声咆哮。
风雪夜，五十里外的山神庙，火光摇曳。
姜霁倚断壁，指尖轻弹，锁链相击，声音在夜里格外清脆。
沈如晦坐她侧，掌心刀伤被火烤得泛白，血却止了。
他抬眼，望她，声音低哑，却带着笑：“姜霁，我信你。”
“信我什么？”
“信你……”
“会让我活到，亲到你的那天。”
姜霁嗤笑，却未答，只伸手烤火。
火光映出两人手腕……同一根锁链，同一圈暗金符纹。
像一条共生藤，缠住魔，也缠住人；缠住债，也缠住情。
雪落无声，火舌轻舔，夜还长……
锁灵共生，天路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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