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西非任务区的军用运输机里，空气混浊而压抑。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透过舷窗，只能看到无尽的云海。
方江冉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她的医疗包。秦烈就在她斜对面，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抽动一下的眉心，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那晚不欢而散后，他们之间连那层公事公办的冰都变得更厚了。
“嘿，新来的。”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方江冉抬头，看到一张年轻的带着点痞气的脸。是队里的通讯员兼无人机操作手，叫梁小山，外号“猴子”。
“第一次坐这‘铁罐头’吧？想吐就用那个袋子。”猴子朝她挤挤眼，递过来一包东西，“喏，嫂……咳，方医生，吃点酸角，能压一压。”
他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队员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方江冉的脸颊有些发烫，她摇摇头：“谢谢，我没事。”
“别客气啊，以后大家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了。”猴子自来熟地坐在她旁边，“我们老大那人，就是个闷葫芦，嘴巴比蚌壳还紧，但心不坏。你别往心里去。”
方江冉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心不坏？上一世，他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了她面前，可她又是怎么对他的？
飞机开始下降，剧烈的颠簸把所有人都摇得七荤八素。着陆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传来，机舱里所有东西都发出一阵哀嚎。
舱门打开，一股夹杂着腐烂物和硝烟的热浪扑面而来。
这里是卡里亚，一个被内战蹂躏了近十年的国家。他们的驻地，是联合国维和部队营地边缘的一个临时板房区。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所有人，检查装备，建立通讯。医疗组，二十分钟内把移动诊室搭起来！”秦烈第一个跳下飞机，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但命令清晰有力。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方江冉也迅速投入工作。所谓的移动诊室，其实就是两个经过改装的集装箱，一个用作手术室，一个用作观察室。条件简陋，但五脏俱全。
她正指挥着两名本地雇员搬运药品，眼角的余光瞥见秦烈正和营地的负责人，一个黑人上校，激烈地争论着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秦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峻。
“他们不同意我们进入北边的红区。”赵虎搬着一箱生理盐水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妈的，情报说那儿有个村子被围了，断水断粮好几天，再不进去就全完蛋了。”
“为什么不同意？”方江冉问。
“怕担责任呗。那块地盘是反政府军‘血蝎’的地盘，出了名的疯狗，前两周刚撕了停火协议，谁进去谁倒霉。”赵虎啐了一口，“这帮官僚，就知道坐在办公室里权衡利弊，他们懂个屁！”
方江冉的心沉了下去。她记得这个名字，“血蝎”。上一世，她弟弟方江平就是在这个组织的地盘上出的事。
难道，历史的轨迹这么快就要重合了？
秦烈最终还是没能说服那位上校。他黑着脸回来，把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
“计划变更。原定进入红区的行动暂停，原地待命。”他宣布完这个命令，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
队员们面面相觑，气氛有些沉闷。他们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汉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有劲没处使的等待。
然而，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天下午，营地的大门突然被一辆破旧的皮卡撞开。车上跳下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当地人，七手八脚地从车斗里抬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Doctor! Doctor!”他们用蹩脚的英语惊惶地大喊。
方江冉第一个冲了出去。秦烈和赵虎也紧随其后。
伤员是个年轻的黑人男性，腹部有一个巨大的开放性创口，肠子都流了出来，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他己经陷入了昏迷，呼吸微弱。
“快，送手术室！”方江冉吼了一声，立刻戴上手套开始检查。
“血压测不到，心跳西十，准备开腹探查！”她一边快速下达指令，一边用纱布清理创口，“生理盐水冲洗，准备好抗生素和破伤风抗毒素！”
移动手术室里，方江冉站上了主刀位。秦烈站在她对面，充当一助。这是他们重生以来，第一次在手术台上并肩作战。
无影灯下，她脸上的所有情绪都褪去了，只剩下极致的专注。她的手快而稳，切开、分离、探查、止血，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教科书。
“肝脏破裂，脾脏挫伤，肠系膜动脉断裂。需要切除部分坏死肠管，做脾脏修补和肝脏缝合。”她冷静地报出探查结果。
秦烈默默地配合着她，递器械、拉钩、吸引，两人的配合默契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了？
沉默韭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个在急诊室里叱咤风云，能从死神手里抢人的方江冉，曾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妻子。可后来，她看向他的眼神，只剩下厌恶和冰冷。
手术进行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
“怎么回事？”秦烈眉头一皱。
猴子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喘息：“老大，不好了！一小股‘血蝎’的人追着那辆皮卡摸过来了，跟营地的守卫交上火了！”
手术室的铁皮墙壁被流弹打得“当当”作响，灯光闪烁了一下，瞬间熄灭，又切换到备用电源亮起。
方江冉的手抖了一下，一滴血溅在了她的口罩上。
“稳住。”秦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正在缝合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而干燥，带着一层薄茧，传递过来的温度，烫得方江冉心尖一颤。
“别怕，有我。”
这西个字，像一道魔咒，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慌乱。上一世，他重伤躺在病床上时，她也曾这样握着他的手，说的却是：“秦烈，我们离婚吧。”
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她死死咬住嘴唇，把泪意逼了回去。
“我没事。”她挣开他的手，声音有些发哑，“继续手术。”
枪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手术室的门被推开，赵虎探进半个身子，满脸焦急：“老大，顶不住了！他们有重火力，营地那帮软蛋快垮了！我们得准备撤！”
秦烈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病人，又看了一眼方江冉。
“还要多久？”
“肠吻合还差最后几针，至少十分钟。”方江冉头也不抬。
“十分钟？外面那帮孙子一分钟都等不了！”赵虎吼道。
“那就让他们再顶九分钟。”秦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告诉猴子，把我们的‘宝贝’亮出来，给他们送份大礼。”
赵虎眼睛一亮，狞笑一声：“好嘞！”
方江冉不知道秦烈的“宝贝”是什么，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缝合，快点，再快一点。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她不敢去擦，只能用力眨着眼。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与众不同的爆炸声，紧接着是几声凄厉的惨叫。枪声瞬间稀疏了下来。
“搞定！”猴子兴奋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老大，你的遥控反步兵地雷真是太够劲了！那帮杂碎的冲锋被打退了！”
秦烈松了口气，目光回到手术台上。
方江冉正在打最后一个结。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而有些僵硬，但动作依旧标准。
“好了。”她剪断缝合线，首起腰，感觉整个后背都快断了。
“干得漂亮。”秦烈看着她，眼神复杂。
这是他回来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带有正面情绪的话。
方江冉还没来得及体会这句话里的复杂滋味，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撞开。这次进来的，是那个黑人上校，他身后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上校的脸色铁青，他指着手术台上的病人，用生硬的英语质问道：“秦队长，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要救一个‘血蝎’的成员吗？”
方江冉和秦烈同时一愣。
“你说什么？”秦烈问。
“我们刚刚抓到的俘虏招供了，这个人，是‘血蝎’的一个小头目！你们救了他，就是与我们为敌！”上校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怀疑。
方江冉看向那个刚刚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她费尽心力，冒着生命危险救的人，竟然是那个害了她弟弟的组织的成员？
秦烈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他看向上校，缓缓开口：“我的职责是救治伤员，不管他是谁。在我的手术室里，只有病人，没有敌人。”
“好一个没有敌人！”上校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把他，还有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几个士兵立刻上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秦烈和方江冉。
手术室里剑拔弩张。赵虎和猴子也冲了进来，和士兵们对峙起来。
“我看谁敢动！”赵虎一把拽过旁边的小推车，挡在秦烈身前。
方江冉站在秦烈身边，她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头即将暴起的猎豹。她知道，以秦烈的性格，绝不会束手就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开口了。
“上校先生，你确定，他是‘血蝎’的人吗？”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带着一种奇怪的镇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俘虏亲口说的，还有假？”上校不屑地说。
“那如果我说，我能证明他不是呢？”方江冉迎着上校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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